很多天以后，大瑞的齿轮才再一次运转起来，也该是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了。
李欢隆经小德子一说才知道自己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挽救于天子危难之间的女使被受邀进宫面圣，赏黄金万两，赐府邸，并且允许她们自由出入京城，不受大瑞律法制约，享受与国民同等待遇。
他坐在高堂之上，黑色的眼眸向下打量着大瑞如今的样子，百官还是一如商榷朝中之事，激烈的声音未变，神色也未变，即便是遭受了国家最黑暗的时刻，烟吹过后依旧回到了原始，好似宰相的逝去，并没有给大瑞子民带来任何改变。
可无人知晓的是，此番对他李欢隆而言，是永久不能磨灭的伤痛，现虽已过去了两个月有余，但始终未能忘记生前的交好，若是知道今日会如此之痛，当初就算将血齿咬碎吞进肚子里，也绝不表露愠色，跟别提与他相争。
但现在缺失了一半天大瑞，即使是艳阳照耀之处也昏暗了几分。
在他的认知里，宰相身亡，自己难逃其罪，在往后的岁月里，心不能所愿，意不能志满，皆因此。
“皇上。”众臣看到一言不发的他，开始担心了起来，怕是身体还未痊愈，实则是相比之前，沉稳了很多。
被打断了思路的李欢隆很快就清醒过来，遥望着群臣，“爱卿有何要说。”
“事关大瑞福祉，万民生计，宰相之位，需要择一人上任啊。”
“是呀，朝中事务繁多，单是靠陛下一人忙不过来，陛下龙体才刚恢复过来，定是不能太过操劳。”
“我看相大人就不错，自为官来圣洁明心，护家爱国，更是在与西郊国开战时立下赫赫战功，如今中年之姿，在谋断裁决上，定是辅助陛下的功臣。”
身边的决策班子担心皇上受累，纷纷各抒己见，举荐宰相之位人选，实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响，都在为自己未来前程添砖加瓦，忙着稳固呢。
自从宰相逝世之后，对于新宰相的上位就没有停止过，此时的李欢隆根本无心思想些其他的，其一是心情还未平复，其二是着实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些被举荐的能力是不错，但还难担起大任。
烦躁还得安抚百官，“爱卿所言有理，朕会再斟酌一二，对了，刚刚说的那几位大臣，朕会留意你们的。”硬是搪塞过去了。
“陛下这……”其中大臣还不死心，想追根问底。
“大人。”小德子抢先叫住，示意他闭嘴，“再说就不好了。”
下面的人见好就收，纷纷闭上了嘴巴，随即宣布退朝。
朝臣走散之后，李欢隆一人独自坐在龙椅上，一字不言，小德子静静地跟在一侧，每次退朝之后，他总喜欢一个人凝望着虚空里的深渊，天子的矜贵之下，是一颗睹物思人忧愁的心，此情最熟悉也是最远。
不时传来的几声闷叹，吹歪了殿前的烛火，摇摇晃晃后又直了起来，小德子知道，那定是主子想到了过往。虽说两月以来未再发病，可主子这心思总是不得开怀，就连院子里那娇贵花儿阵阵芳香也招不来人。
这人情的事，他最不会了。
“小德子。”李欢隆声音稳稳当当落到到他耳旁，周围生起一股凉意。
“奴才在。”他走过去，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皇上慢点。”他瞧着阶上，一面手做空扶着，一面小声提醒。
近日来阴雨连绵，墙上都生起了雾水，潮湿一片，皇上这腿也跟着作痛，上下需要有人将扶着。
平稳下来之后，小德子才安心地舒了一口气，眼神随着他走动，没有跟上，一步两步三步，他才停了下来。
双脚无误平稳地踩在地上，身子昂直，举目望着明堂上，再思忖着什么。
那是宰相上朝站立的地方。李欢隆在感受着身在此位的人的所有，试图复原他的神态，心思。
迋玉啊，朕好想你，朕好想你。
深渊听不到的声音，都散化在他的心上，割开裂缝，渗出点点血迹。
傲人的天子之姿，从来都只是号动他人。李欢隆一生自由不羁，就连神明也不放在眼里，可这一刻，他才知道无助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