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和三年,北府襄王权倾朝野,剑指同根,皇帝李盛基闭门不出,国家主权岌岌可危。
城内外百姓早已知晓宫中事变,举家北上南下,四处逃命,而王室内乱势必会殃及池鱼,皇亲贵族纷纷上书反抗当今圣上,呵斥其罪过,其中之意,就是明哲保身。
二十三日。
静悄悄的雨涟城俨然一座冰冷的死城,一位身穿素色玄衣的女子步履匆匆地通往宫门,神色紧张,不时地偷望四周,手上紧紧抱住的灰色麻袋被汗水浸湿一片,似乎是衣物。
见御道无人便加快了脚步,鞋子磕着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女子放轻脚步,却还是急忙忙的往前走,冷白色的脸不时颤抖,额头直冒冷汗。
日色越发暗沉,离皇宫下钥还剩顷刻,前方便是宫门,红色的宫门紧闭着,两个庄严肃穆的侍卫佩刀伫立,门外有小儿呼喊着找爹娘,有小贩叫卖声,女子听到嘴角不觉地抽搐了一下,焦灼的心想要冲破这红墙绿瓦,更加抓紧了手里的衣物。
“站住。”侍卫突然叫停女子。
女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浑厚声音吓得没了魂,连连倒退,不觉地踉跄一倒,衣物散落,随后慌乱地摸爬地上满是泥土的衣物,嘴巴不停地翕动,好像在说着什么,双眼无神惊怕,颤抖不已,“不是我不是我。”
而后被人强行带走。
女子是偷溜出宫的婢女之一,前天晚上听说有人血洗雨涟城,她才冒着被杀头风险逃出宫去。
然而禁卫军早已遍布各处,就等着逐一清除旧势力,女子次日被拉出示众,午门斩首。
随着宫女首当其冲,城内外百姓谈权色变,无人敢多一言。
新帝借势实施变法,以旧皇为首,凡是三品以上的罪臣愿意追随新帝的可以免除死刑,流放边境十年,净其心,为国家效力。
前朝权贵明事理者混个小差事,不服者逐一流放边境。
自此,前朝皇帝被流放北漠,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可关于前皇帝的传说一直是人们饭后闲谈的趣事,究竟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还是为了活命为之,一直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甚至出现了这样的传言。
“那前皇帝没有流放北漠,那只是个幌子,实质暗地里被做了!”
“新皇登基那一天,浩浩汤汤的队伍北上,不就是押去北漠吗。”
“去确实是去了,人也还在,可听说那玩意儿没了!”
闻者一阵唏嘘。
李盛基感叹在位时都没有这么多关于自己的事迹流传,如今流言蜚语铺天盖地,竟成了人人可欺的丧家之犬。
回想自己的一生,十六岁被迫登基,次日被软禁,太后垂帘听政两年,皇帝如同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在太后的管控下,而后一年,太后党羽和北府党羽明里暗里铲除异己,最终以北府襄王为首的党派掌控整个雨涟城,皇帝一支试图负隅顽抗以应对襄王兵变,最后也落得个被流放的下场,苟且过活。
改朝换代,不过尔尔。
负责押送李盛基的队伍继续北上,离抵达北漠还剩两日,南下的风越来越刺骨,赶路的人们叫苦连天,就连装货物的马匹也懒得需要鞭打才走,储存的包子全部都被风干,硬邦邦的如同石子。
李盛基手扣枷锁,脚戴铁链,铁器不时发出碰撞的声音,与风声扭打在一起,单薄的身子披了一件羊毛衣,肆意的冷风直入胸膛,无意识的抖擞换来一瞬间的热量,不一会儿,又被禁锢在萧瑟的风中。
他虽是帝王,却不是壮冠虬髯,道貌岸然之相,更像个满腹经纶的书生,眉宇间文雅忧郁,冷白的皮肤不见一点血丝,仿佛没有经过世间的浸染,如月的双眸尽是柔情单纯,上帝有意雕刻帝王的傲世众生,他却如水一般,容纳万物。
以至于百姓忘了他的身份,倒调侃起来他的样貌,民间常有流言:宗和有一小白脸皇帝以色治国。
人人艳羡的皮囊,如今却无人问津。
负责这次押行的裴将军听到牢笼的人不断呻/吟,傻笑,念念叨叨好像在说着什么,心想要是半路出了什么祸端,项上人头可是要搬家的呀,于是连忙用剑柄敲了敲牢笼。
没有反应。
再敲。
依然没有反应。
莫不会是死了吧!要是别人裴将军倒不会担心,可笼子里这人是出了名的孱弱,身子骨那可是和老太太差不多。
李盛基奄奄一息,胡乱的风吹得他早已没了生气,原本苍白的脸色此刻却有点微红,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垂怜不已。
裴将军心头一紧,看着眼前的绝色美男子居然让这个常年带兵打仗的糙汉子有了惋惜之意,而且虽然是关押犯罪之人,但毕竟是曾经的九五之尊,旨意是要求毫发无伤的送往北漠。
随即命令前行的大军停下来,稍作整顿。呼来随行的医官查看,还好是暂时昏了,并无其他大碍,于是喂了些干面包和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