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里,张小花是水润的,丰盈的。
可是,在灯光底下,她却是枯涩的,像一口干枯的井。
她不明白,阿超为什么一定要开着灯,一定要她睁着眼睛,看他那副残缺的,狰狞的,有些叫人恶心的样子。
在这个事情上,阿超是蛮横的,不讲理的。
甚至是一种病态的疯狂。
张小花把眼睛死死闭上的时候,他就骑在她身上,抽她的脸。
别看他只剩下一只完整的左手了,下起狠手来,一下一下,那都是钻心的疼。
张小花咬着牙,默默地忍受着,不吭声。
别看她性格温顺,倔强起来的时候,也是硬得,像石头,似刀子。
堵在阿超的心头,插在他的心上。
她的眼睛始终闭得死死的,就是不愿意看他一眼。
在黑暗里,她是跟自己的欲望嬉戏,她可以把阿超的存在,忽略了一般。
可是在灯光下,她做不到这样。
经过最初两个晚上水乳交融的纠缠之后,两个人不但没有变得亲近,反而更遥远了。
张小花认为,一切都好好的,都是因为夜里那该死的灯光。
有一回,她在愤怒中,拾起枕头,猛地摔过去,把屋顶吊着的那个灯泡,啪的一声,砸碎了。
她对阿超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她原本是想找个实诚男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阿超的种种所为,把她的愿望,无情地粉碎了。
她跳进去的,竟然又是一个火坑。
早知道是这样,她宁愿守一辈子的寡,也不再嫁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命,为啥这样不好,什么不好的事情,都让自己遇上!
黑暗中,她的泪水,像绝堤的洪水,汹涌,汪洋。
阿超也被她绝望的悲哭声震住了。
他身体里,灌满毒汁的,凶狠的欲望,像一根一根的琴弦,被她的凄惨的悲哭之声,割断了,碾碎了。
他忽然感觉到寒冷。
黑夜像无边的海,他在这无边的海上,残叶断枝一般,飘着荡着。
他这时候忽然意识到,结婚一个多月了,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家的温暖。都说,家是心灵的港湾,是不是,因为他的心灵,跟着身体一样,残缺不全了,所以,没有一个港湾,能够庇荫得了他!
又或者,问题的症结,根本不在这里。
家是港湾,这没错的,可是,这港湾,得靠自己亲手去搭建,去经营啊!跟鸟搭一个窝那样,得一草一木地,去用心,去操劳。像他这样,什么也不想付出,只想一味地去索取,哪有这样的好事。
他就没有尽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他就没有一点一个丈夫该有的担当,他就不该结婚的!
张小花是很贤惠,可是一个家,单靠一个人,哪行啊!
更何况,他已经让人家寒透了心!
那晚,张小花哭得声音都哑了,阿超还赤裸着,浸在黑暗里,忽然跟着也悲从中来。
“别人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为什么还要嫁给我?”阿超说,“你说啊!”
他的声音,冷如毒蛇吐信。
张小花听了,心头也颤抖了一下。
阿超这些天来,那些蛮横又难以理喻的要求,为的就是这个吗?
阿超说,“你说啊!”
“我没有。”张小花在黑暗里,把深埋在泪水湿透了的枕头里的脸抬起来,低声说。
阿超说,“没有,没有那你为什么,为什么连看我一眼都不敢看。”
张小花委屈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阿超步步紧逼,“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
“我习惯在黑暗里。”张小花仍然十分委屈地说,“你一开灯,我十分不自在,我”
“不要在找借口了”阿超说,“我知道我自己样子很吓人,鬼见了都能吓跑,你既然接受不了,为什么当初还要选择跟我结婚,为什么?”
阿超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好像一切,都是张小花的错一样。
张小花被逼得,没话说了。
“你嫁给我,又把我看得狗都不如”阿超说,“人人都说你贤惠,我是沾了你的福分,你这福分,地狱一样的阴冷,我沾不起!”
“不是你想的那样。”张小花反反复复,只一句话,“不是你想的那样啊”
她从背后,轻轻抱住了阿超。
阿超像一块冰,像一只刺猬。
她融化不了他,拔不出他身上的刺。
阿超潜意识里,把她当作了那个遥远的夏天里的那一颗电雷管——他生命里的厄运!
张小花肚子渐渐地隆起之后,对做那个事,就更抗拒了。
这是她跟阿超,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