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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1 / 3)

癸卯年三月甲子,天降异象。

时夜,洛阳城西南天阙乍现鸾凤,五色具备,飞时百鸟相随,流光溢彩。

太常卿李轨奏曰此为百年难遇祥瑞之景,雍熙帝遂下诏册立西宫贵妃姜氏为后,夙顺天命。

从崇德殿离开的众朝臣行至云龙门,皆面露忧色,俯仰叹慨。

位列三公之一的张裕愁眉不展,负手长叹道:“古有商王惟妇人言是用,蛊惑君心,以亡纣也。那姜氏女媚宠入宫,祸乱朝纲。牝鸡司晨,岂非痛哉!”

末了还带了腔忒忒不平之意。

众朝臣唏嘘归唏嘘,却耻于提及这一桩皇室辛秘。

世人无不知,宫中贵妃姜氏荣宠万千,又岂会知晓这女子曾以妾室之名嫁与过当朝储君——太子。

“张司空言之有理。”

浑厚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张裕转头,只见一中年男子阔步朝他走来。

张裕一愣,恭敬拜道:“秦相国。”

被尊称为相国的男子颔首,中气十足,道:“不过,今上乃英明圣主,必不会为一女子昬弃祖制,置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于不顾。”

秦相国乃三朝元老,权重于三公之上。若说宫内有姜贵妃狐媚惑主,那朝中秦相国擅权辅政比之过犹不及。张裕哑然,半晌才道:

“相国所言甚是。”

与朝臣间的讳莫如深、死气沉沉不同,长秋宫内喜气盎然,八角廊檐挂满了红绸灯笼,宫人言笑晏晏,为三日后的封后大典准备着。

辰时微雨,婢女秋雅走进却非殿服侍榻上女子梳妆。

浸着寒意的雨珠顺着绿琉璃瓦滚落,姜宁琬穿着单薄的素白中衣端坐于铜镜前,垂眸望着手中的红色庚帖出神。

这是雍熙帝亲笔为她书写的合婚庚帖。皇帝册后礼制本不同于婚礼,而天子却将这二者同时恩赐予她。

后宫中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荣宠、地位,就那般轻易地被执掌生杀的帝王尽数捧到她面前。

门外取回朝服的婢女还未进屋,不悦的声音已然先至:“少府的崔少监真不是个东西,今上不在,便不把我们娘娘放在眼里了。若不是奴婢催得紧,娘娘的朝服恐怕册封当天都赶制不完!”

小婢女噘着嘴,手上却仍小心翼翼地捧着朝服,秋雅伶俐地上前接过,细细检查针脚。

“还是娘娘深谋远虑,让奴婢留在少府督办,不然耽误了大典,今上回来定要砍了他们脑袋。”

“绿芜。”姜宁琬声音通透沉稳:“百官一向视本宫为皇室羞丑,何况崔钟翊是太后的人,稍加怠慢罢了,不敢抗旨不遵。你不必与他计较。”

绿芜觉得不解气,辩驳道:“今上待娘娘如何,那群狗官是瞎了眼。一个个装得大义凛然,背地里却阳奉阴违,哪还有正人君子!”

姜宁琬闻言莞尔,目露揶揄:“哦?前几日是谁逛庙会回来说,郎中令林大人武艺高强,君子端方来着?”

绿芜顿时慌乱地低下头,像只收了利爪的猫崽子,羞红着脸嗫嚅:“娘娘……”

姜宁琬眼见小丫头春心萌动,如是道:“这样也好,若日后本宫不在你们身边也可安心了。”

秋雅望着笑作一团的主仆二人,平静地询问:“娘娘要试穿朝服吗?”

姜宁琬微微颔首起身走进帷幔。

皇后朝服乃帝王亲令少府织室丞召集绣娘量身而制,蚕丝轻盈薄如蝉翼,隐领袖缘以绦,外罩大红三叠金凤华贵披领。

步摇以黄金为山题,贯白珠为桂枝相缪,一爵九华,副笄六珈。白珠珰绕,以翡翠为华云。

顷刻,轻纱帘幔内传来吩咐:

“绿芜,将本宫的簪珥取来。”

绿芜应了声,在梳妆台前拿起一副珊瑚耳珰后掀开帷幔,抬眸一瞬便呆住了。

秋雅点了下她额头,绿芜才回神,凑到姜宁琬身前,俏皮地夸赞:“娘娘国色天香,今上瞧了定移不开眼!”

小丫头顺势端来铜镜,姜宁琬抬眸望去,镜中女子盛装之下美得恍若画中仙子,瞳若秋水,琼鼻黛眉,灼若芙蕖,明艳照人。

一颦一笑摄人心魄。

这般秾丽的颜色,不违朝臣称她红颜祸水。

褪下朝服,姜宁琬渐渐沉默下来,秀眉微蹙,似萦绕着半分愁思。

察觉到主子心绪不安,秋雅熟练绾发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家娘娘命苦,娘亲早逝,独留体弱多病的她被送去江宁,父亲宠妾灭妻,身为将军府嫡小姐却不受宠。自幼有婚约的大皇子又心悦庶姐姜芷鸢,她家主子嫁过去后备受冷落。后来阴差阳错入宫,得帝王恩宠,却因钟情的人是天子、是君王而不敢动真心。

秋雅梳好了发髻,温声道:“娘娘可知甘瓜苦蒂,天下物无全美?”

姜宁琬神色颤了颤,秋雅笑着继续道:

“顺心而为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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