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出去,“那楼兰的掌柜现在何处,敢同我当面对峙吗?”
“人补缴了路税,已经走了,这会儿恐怕早出了雍州地界。”
绿腰思绪纷乱,她仔细回想,自己与那位绿眼睛的异邦掌柜,只有数面之缘,再往下深想,也就说过几句话,而且全都是关于香料和布匹的正经交谈,不掺杂任何风月绮念,如何能被扣上一项斗大的奸情枷锁。
看着眼前言笑晏晏的男人,她脑中一瞬间电光火石。
“我知道了,是你设的局!”
一定是段春驰,他有钱有势,又有官场人脉,一定是他,借口关税,扣下楼兰商队,逼那无辜的掌柜,附和他的谎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段春驰挑着浓重的眉峰,“你不跟我走,你猜你那位小叔子回来,会不会要你的命?”
绿腰的心已经虚下来,像是后山因为雨季连绵而松动的山崖,只待一次外力,就会轰然塌陷,却还是强撑着意志,反诘道:“他一个读书人,还要罔顾是非,草菅人命不成?再说,你凭什么以为他会相信你。”
“我是严青的发小,你说他信谁?”
“那我还是他嫂子呢。”
“我没叫过你嫂子?”
绿腰不说话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外人,严青一死,在严家,她算什么。
可是事关人命,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受了冤枉。
“大不了,等他回来,我们上公堂。”她倔强地扬起下巴,然而已经眼泪汪汪。
段春驰早知道她的性子,听见她这样决绝,并不奇怪,从怀里掏出一封手书,“这是那个楼兰人写的,上面交代了前因后果,现在他人已经跑了,黑锅都扔给你,就算上公堂,你能干什么?”
他盯着她系着灰绿格纹羊毛旋裙的纤腰,语气很深地讲:“你长得这样瘦弱,受不住打的,你不知道,衙门折磨人的花样很多的。”
绿腰看了一眼羊皮纸,上面的字体稀奇古怪,弯弯绕绕,什么也看不懂,只觉得那像诅咒,一下呆坐在地上。
段春驰“好心”充作翻译,给她传达上面的内容:那个楼兰人,声称自己受到女人,也就是她沈绿腰的引诱,两人交合过后,她要跟他私奔,为了实现这一愿景,便杀了自己的丈夫,而他本人呢,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受到惊吓,在离开之前,留下这个,希望帮助衙门破案。
丈夫突然死亡,已经够伤她的心了,这些人竟然还将丈夫的死,怪罪在她头上。
西北荒原,天高皇帝远,衙门每日糊涂办案,这一回,倒是人证物证难得齐全,分明就是陷阱。
绿腰只觉得小屋倏然成茧,有天罗地网,朝她扑来。
烛光昏黄,窗棂的孔隙里不断有风透入,刮擦着蜡烛绳芯,将折在墙上的,女人那一把纤腰的细影,吹得摇摇作摆,像是狂风肆虐下的一朵茉莉,或是一叶柳枝。
绿腰,真是个好名字,经得住唇齿之间反复咂摸。
段春驰神情软了下来。
轻轻走过去,好心地将她扶起,揽在怀里,“跟我走吧,我们家打算在岭南开票号,我要过去理事,你跟着我走,料谁也不敢动手。”
看她蜷缩在自己怀里,发际线茸茸的,睫毛湿得乱七八糟,张牙舞爪的桀骜消失了,驯顺得像猫一样,一只把自己当作老虎的小病猫。
段春驰忍不住抚摸她鸦黑的堆髻,“我家里那个,我对她没有感情,进门几年了,也没有叫她诞下子嗣,我儿子,只叫你来生,将来继承我们段家的家业,你说好不好。”
见怀里的人姿势僵硬,没有反应,段春驰有些心慌了,想起她家的情况,他似乎又得了些信心,便说:“你父母不在了,姐姐也不知道去处,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孤零零的,我这一走,谁照顾你呢?”
这一回,话术倒是管用了,她明显软了下来,吸着鼻子,仿佛被触动了伤心事。
“心肝儿,跟了我吧,啊,”朝思暮想的人儿在怀,段春驰不免意荡神飞,犯起了世上男人的通病,开始口不择言地画起大饼来,“我会对你好的,真的。”
绿腰垂着眼睛,将额头向男人颈侧靠了一靠,透过那悠长馥郁的脂粉甜香,她闻见雪豹皮氅深处的阵阵血腥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