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远的记忆如暗夜飞雪,挟着寒意扑面而来,惊醒梦中人。
咸宁殿下黑压压的士兵。
郭贵妃愠怒的冷脸。
自己故意抛出去的朱红色藤球。
还有接住藤球的小哥哥,按捺住激动看向她的脸……
李缬云望着沈微澜,凤眸颤动,欲言又止:“你是当年那个……”
那个从祖父寝殿里夹带了一道黄绢的少年。
那时她太年幼,光想着跟郭贵妃对着干,并不知道那条黄绢意味着什么。
在其后的几年中,她偶尔也曾想过,自己是不是无知者无畏,做了一件要命的事?
但宫深似海,她在郭贵妃的威压下自顾不暇,那一点点后怕很快就被愤懑冲散。
时日一长,连那小哥哥的相貌也被她淡忘。
而今,她终于知道当年那条黄绢是什么了。
因为梁守谦正对着她,似笑非笑地说:“奴婢还查到,沈郎君借口调查鬼车鸟一案,进入大理寺库房,却私自查阅了永贞元年十月,罗令则伪诏案的相关卷宗。这桩旧案,想必公主并不知情。”
是,她不知情,也不想知情。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沈微澜!
在她最恐惧无助的时刻,他答应做自己的门客,难道只是一场处心积虑、暗藏预谋的接近?
不,不可能!
就算他心细如发断案如神,阅览卷宗能过目不忘,十年前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他说不定也会淡忘……
然而李缬云脑中闪过一念,将她这点侥幸也掐灭。
她抬手摸到脖子上挂的红缨,拽出衣襟下的流水纹白玉佩,颤声道:“当初你看见这块玉佩的时候,反应就不对,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了?”
反驳啊!哪怕是骗我,反驳啊!
李缬云盯着沈微澜,他的目光一如从前,深邃而洞明,让她一眼望见其中的哀伤与无奈。
“是。”
她听见他如此回答,一颗心直坠谷底。
这时梁守谦又在一旁冷笑:“公主,你手中这块玉佩,正是此人居心叵测最有力的证据!他来长安谋求仕途,禁脔之名世人皆知,于公于私,都没有理由不与公主相认!”
是啊,他们明明已经情投意合,无话不谈,为何不与她相认?
唯一的理由,便是他必须隐瞒她。
因为他正如梁守谦所说,来长安不是为了功名,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十年前的一桩旧案。
李缬云与沈微澜对视,凤眸黯然,失望苦笑:“聪明如你,定然早料到会有今日,为何迟迟不对我说?”
她眼中满满都是痛。
沈微澜攥紧手中缰绳,双眉紧蹙,默默看着李缬云。
此刻任何解释都苍白无力,今日梁守谦泼来的是脏水,但,也是他求之不得的东风。
十年磨砺,出生入死,为的便是这一刻。
唯一的遗憾是,他要撼动的巨树上,为何会开着一朵花,明媚如她?
若有两全之策,可以让她不坠落、不受伤,他甘愿头破血流,也胜过此刻这般,眼睁睁看着她陷入痛苦。
但心底也有另一道声音在庆幸,比起深陷情障无法回头,就让一切结束在此刻,才是悬崖勒马,对她最好。
他目光闪动,愧疚开口:“公主,吴兴沈汾来长安,的确另有图谋。”
此言一出,闻者色变。
唯有李缬云神色恍惚,好像回到了华阳观里某个秋夜,他坐在茵毯上仰望着她,目光深邃,直言拒绝:“我来长安,有自己的事要做。”
原来他,从来没有骗过她。
李缬云心口撕裂般疼痛,竭力平静道:“看来妖书是何人所写,已经不重要了……”
她费尽力气说完,一阵眩晕袭来,身子一歪滑下马背,在意识陷入黑暗前,听到沈微澜急促喊了她一声:“缬云!”
再睁开眼时,头顶莲纹锦帐悬香球,人已躺在一张无比熟悉的床榻上。
李缬云如经南柯一梦,一阵恍惚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在朱镜殿。
母妃许美人正守在一旁,红着眼眶哽咽:“老天保佑,你可算是醒了!”
她这么一叫唤,屏风后立刻响起脚步声,伴着澧王急不可耐的声音:“南康醒了?”
李缬云缓缓移动目光,看到二哥绕过屏风,匆匆走过来:“妹妹,微澜他……”
“阿弥陀佛,求殿下阖上金口,别再提那晦气的人了!”许美人手帕都被眼泪浸透了,又惊又怕地警告女儿,“你也不许再想着他,听见没有?”
李缬云头疼得快裂开,泪珠瞬间涌出眼眶,哼哼唧唧:“娘,我饿了……”
许美人最听不得女儿喊娘,被她喊得心肝肉都颤了,连忙祭出哄女儿的法宝:“饿了好,饿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