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凝滞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来,他的黑发垂在眼睫上,瞳仁微微向下,直直地看着苍崎凛。
睫毛真长,苍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举起手来,对他说“医生缝针技术一流,而且过十二小时就会结痂,骑机车不会怎样。”
但是,即使坐上了苍崎凛的机车后座,他也一句话都没有讲。
他没问去哪,也没问为什么要让他出来兜风,他带着那种让苍崎凛惶恐的沉默安静地坐在后面,以至于几次停下等红灯时,苍崎都要回头看一眼来确认他是不是睡着了。
红灯的秒数在从十开始倒数,在列车轰隆经行而过之后,大海在他们的面前展露出了自己的姿态,夹杂着腥味的海风扑上了他们的脸颊。
在五月末潮湿而温热的风里,她把车停在了沙滩边上,流川枫率先下了车,他沿着海滩走了两步,然后突然停住,抬起左脚抖了抖,试图把沙子从那双AJ5里面抖落出来。
苍崎凛的长靴没有这样的烦恼,她小跑过去站定在流川枫的边上,而后者抖沙无果后,带着点赌气直接坐下了。
于是她也只好坐在了他的边上,海浪起伏几次之后,他们都没有讲话,直到苍崎凛忍不住问了他:“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跟我讲啊?”
身侧的少年微微斜头看了她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了带着点冷意的声音。
“因为我开口,你就觉得我要和你吵架。”
“……没那回事,”她说,“抱歉,是我反应过激。”
“为什么?”
为什么要反应过激?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太明显了。
苍崎凛思考了很久合适的说法,最后她觉得没必要在这家伙面前再多加什么修饰或者掩盖自己的真心了,于是她真诚地回答了他。
“因为没有人发现过我痛觉迟钝,但你就像抓住球场上对手的弱点一样,突然说了出来。”
听她讲完这句话,流川枫突然侧过了身。他一把握住了苍崎凛那只带着白色护腕的手腕,然后看向她的眼睛。
单纯的小狐狸就是这样,不会恐惧与任何人对视,但苍崎凛被他的目光灼得低下头去,将视线停留在了脚边的沙砾上。
“这不是弱点,”在片刻的凝视之后,他说,“这是伤疤。”
这次,苍崎凛没有下意识地甩开他的手,流川的手掌温度隔着护腕微微传导到了她的皮肤上,而她因此浑身僵硬。
他们都知道这个护腕下藏着横七竖八的疤痕,即使过去一年半的时间,那些疤痕也已经在逐渐淡化,呈现出些微的色泽差异,但毫无疑问,它们就是无法抹去的伤疤。
流川枫抽回手,重新将目光放到了起伏而来的海浪上。
“应该来看日落的,正午好热。”她轻声说。
意识到她想扯开话题的流川枫不想继续搭理她,苍崎凛回头看了他一眼,发出了微弱的叹息声。
“那我该怎么办呢?”她问,“流川,我就是会在看见他们那些渣滓的时候想要动手,我就是没有痛觉,我就是在被过去的噩梦纠缠,我就是在日日夜夜面对这些伤疤。”
“我很努力了,我想要打球,所以我竭力让自己去球场边上坐着克服恐惧,我想要转移注意力让自己开心地生活,所以我练琴、写曲子、骑车。”
“你觉得我还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她就像是对命运发出无奈的询问,说完这些话,苍崎凛摘下手上的那个护腕,然后把它翻面,露出了nike标和那些红褐色的血渍。
“怕死一点,”边上的人说出了一句奇怪的话来,注意到苍崎凛带着古怪的眼神看向他,他补了一句,“怕受伤一点,打架前看人数,少发疯。”
闻言,苍崎凛愣了愣,她支支吾吾地问:“我看起来像是不怕死吗?”
“第一次以为你是自信,后来发现你是不在乎。”他说。
“不在乎?”这是苍崎凛第一次没法把流川枫的话自动补全,她疑惑地眨着眼,向他发出了自己没能理解的信号。
“不在乎自己会不会受伤。”他说。
这句话出乎了苍崎凛的意料,在她低下头开始自我反省的时候,流川枫意识到,这个女巫对身边的人们有着敏锐的嗅觉,但对她自己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