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串急促的脚步声。
侯法医叹口大气,褪下鞋袜,挽起袖管:“开整吧!”
“整什么?”
“整水啊!不然留着这满屋的水做啥?冬泳啊?”
“不是……”
“不是啥啊不是?脸盆呢?水桶呢?赶紧的吧!”
“不是应该先处理李群那屋的水吗?”
“……也对……”
笃。
笃笃。
笃。
小石子扣响西窗玻璃。
你蹚到窗边,白桦树下的隋东冲你热情挥手:“警……警察姐姐!三点太……太晚啦!先一起吃……吃午饭吧!”
他身后的傅卫军耸耸肩膀,对你比划:“东子的主意,不关我事。”
“你俩!”侯法医也蹚到窗边,一手搭你肩膀,一手竖掌当喇叭,“上来!”
隋东被这天降之喜冲昏头脑,拽着傅卫军就跑上楼来,然后被侯法医分了一桶一盆:“来!新年新气象,劳动最光荣!”
傅卫军抱着水桶没动,环视片刻后得出和你相同的结论:得先处理楼上的漏水问题。
四人八腿上了层楼,八只眼睛盯着门锁。
“谁……谁屋?”隋东翻译傅卫军的问题。
“李群,上回审你们那个。”侯法医坏笑。
隋东刚译个“李”字,傅卫军抬脚就踹,木门应声断开。
也怪朱局过分自信,仗着没人敢来警队宿舍为非作歹,后勤部关于加装防盗铁门的申请一直压着没批。
李群屋内已成江南水乡,撑个乌篷船就能去墙角挖藕采莲。
暖气片里的软化水加了臭味剂和着色剂,长期封闭循环、反复加热,满室异味——或异香——扑鼻而来。
傅卫军打个手势让你们先别进去,他蹚去暖气片边检查片头、接点和管壁。
“福利院院长贪……贪便宜,私接了暖……暖气,每年冬天都爆……爆管,都是军儿修……修的,他脑子特……特好使,一看图……图纸就都明白了。”隋东一脸得意。
傅卫军去桌上找了根李群吃完没洗的筷子,扎进排气阀接口漏水处,然后关紧分控阀门,回身“告诉”你们需要更换管道配件,今天五金市场闭市,初五才开。
侯法医两手一摊:“电话都打过了。后勤部放假,供暖公司最早要后天才抽得出人手过来这边。怎么办?”
怎么办?
脸盆、脚盆、水桶、暖瓶、电饭煲内胆齐上阵,先把室内积水手动排清。
你拿盆,傅卫军抢你盆,你拿桶,傅卫军抢你桶,横竖不让你插手干活。
两人从李群家客厅一路拼抢挡推打至卫生间。
卫生间太小,不好施展拳脚,为求速战速决,你双手插进他的发根,扳着他后脑往下一按,屈左膝佯攻他下三路。
佯攻,不是真打,要的就是他举手投降。
不料那小子死倔,也不封挡,一颗脑袋就势压到你肩膀上,不动了。
这什么招数?
你赶紧撤回膝盖,被他压得重心一偏,后退一步,眼看背脊就要撞上了洗手池,他伸手垫在了你的后腰和水池之间。
这什么姿势?
你听到沉重的呼吸声,正想问他是不是伤着了哪里,忽然发现这呼吸里也有你的一份。
双手从他发间缓缓下滑,一手握拳在他背上捶了两下,那意思是:还打不打了?
他依然把脸埋在你的肩窝,脑袋摇了摇,短发蹭着你的侧脸,痒。
你笑了一下。
他忽地抬起头来,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委屈小兔,“问”你为什么笑他。
你摇摇头,告诉他,你家乡不过汉族的农历新年,你们的新年在每年四月,大街小巷泼水庆祝。但你已经很多年没参加庆典了,逢年过节是你们警戒最严的时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今天也是赶了巧,除夕跑水,吉祥如意,这么一想,糟心事也开心。
傅卫军“听”了,眨眨眼睛,按在水池边沿的那只手猛地拧开自来水喉,掬起一捧就往你脸上泼。
你反手就要接水反击,他却已关紧水喉,一掌封住把手,于是你的掌心按到他的手背,按到他凸起的指节和突升的体温。
那种陌生的情绪再度涌现,而这一次,你未能迅速将其压缩成块,沉入心海。
你呆立当场。
傅卫军以为你生气,赶紧抬起衣袖,倾身过来,将你脸上、发间的水滴轻轻擦干。
你又闻到他领口袖间透明洗衣皂的清香。
“傅卫军,”你抬手“说”道,“我没吃。”
“没吃什么?”
“没吃那酸菜。”
“哦。”
“哦什么?那纸条不是东子写的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