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林和桂芹是在年二十八这天上午来到家的。他们到家之后稍微休息了一下,最主要的是和凌菲认识了一下之后,紧接着就到奶奶家和三叔家去送年礼了,这两家离得也近。世林的小车里装得满满当当的全是需要送人的礼物,而且全是在北埠采购的质量上乘的东西,因此这回看亲显得桂芹一家人很有面子。村子里凡是见到世林和桂芹看亲的人,别管真假都纷纷夸奖和羡慕他们,同时也有不少人非常淳朴厚道地说着道武和春英两口子的好话。至于给大娘刘月娥送年礼的事则安排在第二天一早,反正世林有车,去她家也很方便。世林和桂芹的初步计划是,给大娘家送我礼之后直接从黄泥庄煤矿回北埠,因为这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一个春节,从礼节上来讲小两口必须在世林家过才对。这是他的意思,也是她的意思,完全不用商量什么,一句多余的口舌都不用费。
闺女婿和未来的二儿媳妇都来了,中午这顿饭自然要更丰盛一些才好,于是道武和春英就商量着从田福安的山庄里叫一桌子好菜来招待两位远客兼贵客。他们老两口平时当然是消受不起那里的饭菜的,因为那里的饭菜价格贵得吓死人,专坑有钱的主和冤大头。他们即使知道要当这个冤大头,今天说什么也得伸着头硬当一回,就当一回,等真真切切地知道厉害了,下回也好注意,因为不疼不长记性。
整个中午饭道武和春英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他们好像是怕世林和凌菲嫌自己脏,嫌自己不会说话,所以干脆就象征性地吃了点,然后就从堂屋的饭桌上退下去了。虽然世林和凌菲两位客人一再挽留他们,但是两位老人还是坚持说自己已经吃饱了,怎么也不肯再上桌子了,于是世林和凌菲也只好作罢。在这种场合下,有些话他和她都不适合多说的,还是客随主便的好。
很快,世林就开始彻底地放下新客的架子,和二小舅子桂明热火朝天地搞到一块去了。两人亲切而又热烈地称兄道弟起来,扒脖子搂腰的,甩开膀子大口吃肉和大杯喝酒,颇有水泊梁山那伙英雄好汉的气派和架势。作为世林来讲,他此举一是想告诉丈母娘家里的人,他其实是一个脾气非常随和外加性格非常豪爽的人,二是想给这位在北埠市混社会的二小舅子一个印象,那就是他这个当姐夫的做人还是很厚道很讲究的。如果桂明足够聪明的话,就应该看得出来姐夫的言行举止当中还是带着不少装腔作势、虚伪应付、自抬身价的成分的,而事实上世林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他只要表现出真实的自我就行了。遗憾的是,年轻气盛的多少有点刚愎自用的二小舅子还是在内心里错把这位根本不够坦诚的姐夫当成了一个绝对坦诚的姐夫,从而一个劲地要和他碰杯对饮,以表达两人之间的浓情厚意。如此一来世林心里反而更加瞧不起桂明了,且一厢情愿地认为这位看似聪明异常实则愚钝不堪的二小舅子是在刻意地巴结他、奉承他、讨好他,以便将来好能依靠他,甚至是利用他。为了掩饰自己真实而卑贱的内心活动,他在酒桌上变得更加豪爽大方了,因为他要一心一意地按照二小舅子的意愿去当一个万众瞩目的北埠市好姐夫。他更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官场中的人就是睡着了也比生意场上的人聪明,生意场上的人眼里只有钱,早已经迷了心性。
而桂芹则借着桌上的男性靠海吃猛喝来加深感情的空,迅速而又巧妙地拉近了和凌菲之间的个人关系。两个女人一会儿互相拉着双手深情地对视着,竭力想要传达出情意绵绵的关爱之意,一会儿又低着头窃窃私语,或者捂着芳唇像百灵鸟一样格格地笑着,俨然一对多年不见的中国好闺密,或者是一双上学时最要好的老同学。从凌菲那白里透红、笑意盈盈的娇羞脸庞上能够明显地看出,她早就已经把桂芹当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老师,并且她眼神里所流露出来的那些羡慕、佩服和如沐春风的意思又进一步证实了她的想法。当然,就是再借她两个脑袋她也绝对想不到,其实这位才貌俱佳的八面玲珑的大姑姐在内心里对她并不怎么看重,也不过是在那里真心实意地敷衍她罢了。和世林完全不同,桂芹在掩饰内心的真实想法这一点上俨然已经达到了滴水不漏和风过无痕的高级水平,这屋里所有的人都看不出来她对凌菲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一点都看不出来。没有人不坚定地认为她是多么疼爱和喜欢这位未来的兄弟媳妇,如果有可能的话,她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怜惜和财富都送给对方,这位因为美丽而可爱的年轻人。
真好,真好,她不停地说着,让凌菲很是受宠若惊。
此时桂卿的处境很是窘迫,因为姐姐和姐夫是夫妻关系,弟弟和凌菲是恋人关系,他本来就处在不便多说话的尴尬位置上,而偏偏现在姐夫和弟弟两人又打得异常火热,俨然成了新拜的仁兄弟,姐姐和凌菲两人又聊得特别投机,俨然成了新晋的闺密,所以大家更是把他给撂一边去了。原本他对这事并不在意的,可是那四个人却又都敏感地意识到他确实有些孤独和寂寞,便不约而同地又都要抽空和他聊上几句,这反倒是弄得他更加不好意思了。于是他索性想要学着爹娘的样子找个借口离开饭桌的,可是又觉得如果真这样做的话会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