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卿总也难以忘记。
桂卿觉得,若是自己能有神通飘在空中从屋顶往下俯瞰眼前的场景的话,一定会不由自主地笑出眼泪来的,一方为了给孙子留下些念想而有意讲古,一方为了记住很快就要消逝的亲人的音容笑貌而有意听古。他还想着,要是自己是一名记者就好了,就可以刨根问底地采访一下奶奶了。都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所以他想从奶奶嘴里听到最接近于真实的历史,只可惜他不敢问得过于仔细和紧迫了,毕竟那是自己的亲人,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从奶奶屋里出来之后桂卿和忠良来到院子里,靠西墙的兔窝上方架着一个很大的不太规整的葡萄架,下面结满了一嘟喽一嘟喽的大葡萄,忠良非常眼馋地看了看那些诱人的葡萄。桂卿见状便摘了一大串快要熟透了的葡萄,用凉水冲了冲给忠良吃。忠良说这葡萄比他家的好吃,他这话绝对没错,因为隔锅的饭香。桂卿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他也觉得别人家的葡萄好吃,比如当年北沟乡政府家属院里的葡萄就很好吃。
“中午别走了。”桂卿学着大人的样子留客道,言语中有着十分之一的虚假,他能确信这一点,因为他感觉到了对方要走的决心。
“咱哥俩还用客气吗?”忠良回道,“我就拎这点东西来,还好意思宰你一顿吗?要是把你宰得啦啦淌血,你还不够本呢。”
“你个熊样,咱又不要去饭店,”桂卿红着脸道,这回倒全是真情实意了,因为不好再伪装了,“就在家里自己做点吃就是,一点不麻烦。别走了,咱再好好地喝两杯。”
“算了吧,你没事我还有事呢,”忠良很坚决地说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七夕,佳人有约,懂吧?”
“你个熊家伙原来是有心事啊,怪不得急着要走,你又要跑哪去祸害人家小妮啊?”桂卿嘻嘡道,开心得不得了,因为他已经完全不用担心对方会留下来了,“小心,别让人把你的小脸抓破啊。”
“抓我腚没事,抓我脸可不行,男人也是要靠脸吃饭的嘛,对不对?”忠良也开玩笑道,脸上真的笑开了花,就像一朵风干了好多年的极品大牡丹,“我早上才刚刚抹的大宝呢,老贵的大牌子啊,你个庄户刁保证舍不得用,因为你都是清水洗脸。”
“那行吧,”桂卿顺水推舟道,也不再和其继续纠缠了,“你要是真有事我也不能耽误你啊,你先忙你的去吧,有空咱再玩。”
忠良腆着个粉白的浪脸,把乌黑的头发潇洒地一甩,大声给屋里的老妈妈说了一下,就“嗡”一声打起踏板摩托车一溜烟骑远了。这头荷兰猪是骑不了大架子摩托车的,正因为停车的时候他的小短腿够不着溜地,所以他才买了这辆并不适合走山路的大踏板骑。
在门口送忠良走的时候,桂卿一扭头发现东边他三叔家的店门口围着几个人,好像在那里看什么东西,于是他也好奇地走了过去想一看究竟。原来那几个闲人正在指手画脚地看店门口墙上贴的一张公告。公告是用虽然极其潇洒狂放但是别人又能一眼看明白的毛笔字在一整张大红纸上写就的,桂卿一看就是出自三叔的手笔。
只见上面写道:
各位兄弟爷们、姊妹娘们:
鄙店自开业以来,承蒙各位父老乡亲关怀照顾,生意一直勉强维持,聊以解决一家老小吃饭问题,使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全不至于饿死村头。在此,道全向诸位衣食父母、乡里乡亲表示深深的谢意,恳请大家一如既往地光临惠顾小店。在下和拙荆定会竭诚为您服务,确保让您乘兴而来,满意而归。常言道,百业经营利为先,分分厘厘皆血汗。鄙店本小利薄,实在经不起太多赊销,迫不得已在此向几位长期赊账的乡亲公告一声,望您看到此公告后十日内将欠款补清,免得双方伤了和气。俗话说,人要脸唻树要皮,洋棒杆子要水泥。望几位长期赊账不还的乡亲尽快把欠款还上,我们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如果您不体贴本人一家子的难处,恶意不还,蓄意耍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十天之后鄙人将在此处公开您的尊姓大名及详细欠款数额,到时候您不要怪罪在下不给您留面子。鄙人出此下策实是无奈,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落款是张道全那鬼画符一样的签名,后面是年月日。
桂卿看了公告宛然一笑之后便抬腿进了店里,见三婶子林秀衣正在店里坐着看电视打发时间。
“俺三叔不在?”他直接问她。
“啊,是小卿来了,”林秀衣赶紧笑道,“恁三叔到南京去了,又去贩莲蓬卖了,他这个人就是闲不住,谁也管不了他。”
他点头算作回答,他知道每年留仙湖的莲蓬大量下来的时候三叔都会往上海、南京等地贩卖莲蓬,这是三叔的传统生意了,他这个人向来都会玩这种事,倒腾这个,倒腾那个,就差倒腾人了。
忽然,他听见南边堂屋里响起一阵吆喝声,并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洗麻将牌声,他便问三婶子:“怎么,里边有场?”
三婶子恬静的小脸瞬间粉红了一下,旋即又白如往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