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辣辣的太阳一刻不停地炙烤着本就十分焦灼的大地,不留一丝情面和余地,就像一个还能活一百年的心狠命硬的后妈一样。樱峪水库的水已经被连月累日的大太阳耗去了一大半,水面随着下降了很多,北边西边南边三面都露出了大片大片黑黑细细的淤泥,小孩子没事都去那淤泥里面挖泥鳅玩。一个个养鱼的围网也迫不得已浮出了水面,那围网要是再加上顶棚,俨然就是一片飘在南海上的高脚屋了。
田野里的玉米、高粱、谷子、花生和棉花等庄稼已经快要旱死了,叶子都呈现一种罕见的叫人心疼的灰绿色,形状也一点一点地皱缩起来,好像很快就要达到农村老妈妈布满皱纹的脸一样的境地了,几乎是命悬一线了。菜园里的豆角、黄瓜、茄子、辣椒、脆瓜和面瓜等瓜菜也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水灵劲,叶面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黄褐色的斑点,叶子边缘也出现了或轻或重的溃烂,如同被哪个雾症货用开水恶意烫过一般。
村委会的东北角,也就是桂卿家的西北角,有一片历史悠久的空地,空地中间是一口用大块的青石条垒砌的老井,井沿石上有很多深深的凹槽,那是多少年以来全村人唯一的饮用水源。如今这口平常很少干涸的老井也马上就要断气了,水桶几乎已经能够碰到井底了。
多年少见的春夏连旱,一天天把这个淳朴秀丽的小山村推到了一个滚热的鏊子上面,让它承受着愈来愈强烈的煎熬,这种煎熬眼下根本就没有结束的希望。虽然眼前就看着一汪水库,但是村集体却没有一台像样的灌溉机械能利用那片越来越小的水域,再加上村里绝大部分农地都分布在周边的山坡上,灌溉难度太大,所以抗旱保苗的措施其实业非常有限。唯一没旱着的一点地就是靠近水库的那一小片了,因为近水禾苗先得灌。
见这个天一点都没有下雨的意思,村里的人渐渐都沉不住气了,纷纷聚在一起商量着抗旱的事情。不知道经过多少人多少次的酝酿和议论,最后大家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必须得祭起传统的老办法求雨了。既然是求雨,就得有人出面来牵头操作这个事。按理说陈向辉应该领这个头的,可是他已经多少年不再热心村里的大事,提前享受起退休老同志的待遇了,可谓是“年三十过晌打个兔子,有你也过年,没你也过年”,所以大家也不指望他能出山主持求雨的事了。
据说不同凡响的伟大人物都是顺时而生且乘势而起的,又闻说时势造英雄,在北樱村抗旱求雨的历史紧要关头,有几个风云人物自发地挺身而出,热心地操持起这件于公于私都有益的事情来。他们是秦家的老三即村主任秦元豹,唐家的老二即北沟乡前湾煤矿副矿长唐建国,北沟乡太阳能厂的厂长张道新,还有在北樱村地盘上开饭店的南樱村的田福安等。这几个人里面除了田福安是北樱村南樱村两个村的人物头子之外,其余的都是北樱村里的人物头子,说话办事一向敞亮大方,平时对大伙的事情也比较上心,家里又都有几个小钱,所以不约而同地形成了一个抗旱求雨的民间领导小组。
这四个人的分工也很明确,秦元豹主要负责造势和呼吁这一块,他重点搞的是求雨发动工作和收集管理村民的自愿捐款,唐建国负责提供煤矿的有关设备来洗那口石头老井,张道新负责整个求雨仪式的统筹协调和直接指挥,田福安负责求雨参与人员的后勤保障工作,特别是要解决好大家的吃饭问题。
很快,□□旱肆虐得快要窒息而亡的北樱村就像是被注射了新鲜的鸡血一样表现得兴奋非常了,又好比一个庞大的蚂蚁窝接到了战争动员令一样开始忙碌不已了,大人小孩手里都有忙不完的活可干,人人心头都带着对一场倾盆大雨的殷殷期盼。村里的大喇叭头子不时地响起秦元豹那洪亮的男高音,号召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有主意出主意。唐建国已经亲自开车把煤矿的洗井设备拉到了那口老井跟前,忙着洗井前的准备工作了。张道新则领着一帮老妈妈在老井前刚刚搭好的一个高粱秸秆棚子里,认真地叠着一大筐一大筐用来向天老爷行贿的纸元宝。同时,由于“自己的妈妈不下自己的神”的缘故,北樱村的求雨仪式不能用本村的神妈妈,所以他还安排人去小李庄请那边的神妈妈前来施法。田福安则在中午的饭点骑着三轮车把用几个不锈钢大盆装着的香喷喷的大锅菜、几大塑料袋馍馍、一大钢精锅稀饭送到求雨现场,让大家吃了饭好有劲干活。桂卿也和村里的大多数青年一样,一边跟着看热闹玩,一边随时去干点力所能及的活。
在老井的北边不远处有一片废弃多年的石头院落,这些院落早已没有了屋顶,只剩下豁牙半齿、大大小小的石墙,也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了。在一段破旧院墙的南墙根立着一个粗陋古朴的石婆婆,这石婆婆面目模糊难以辨认,又缺胳膊少腿的,也不知道多大寿仙了。石婆婆跟前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上铺着一张红纸,红纸上摆着一地的干鲜供品,前面放着一个大香炉子,里面燃着三只长香,两边亮着两根巨大的蜡烛。有几个老头正在石婆婆旁边和稀泥,他们和好稀泥之后便向着石婆婆磕头下跪,在一番虔诚的祷告之后就把那稀泥向石婆婆脸上身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