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表态,哪怕是自认为能理解了的东西,也不轻易表态,这已是他多年养成的旧习惯了。 有时候他还不喜欢主动变化,总是被动地适应周遭的变化。 他凭着本能觉得,这回弟弟要么是把这个家庭带入传说中遥不可及的天堂,要么是带进几乎就近在眼前的地狱,而进地狱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进天堂的可能性。 他当然不想全家都进地狱,但是也绝不敢奢望能够如此这般地就进入天堂,因为他总是觉得“外财不发命穷人”这句老话说得没错。 “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幸福,没事别老是瞎折腾,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人再强也强不过命运。”他经常这样有些老气横秋地提醒自己,尽管在外人看来他正处在朝气蓬勃、蓄势待发的年龄段。 “实话给你说吧,俺哥,”在聊天中桂明曾经这样说过,桂卿记得很清楚,因为这是关键中的关键,“凌菲不光不支持我回来,她还强烈反对我干这个事……” 桂卿迂腐地以为没有女人在背后默默支持的男人注定干不了什么大事,即使偶尔干成了那么一两件,也不过是侥幸外加巧合罢了。 “我要是凌菲我也会强烈反对他的呀,”他一边心不在焉地点头听着弟弟诉苦般地在他面前想要寻求某种支持,一边在心里默默地这样想着,只是碍于面子并没直接告诉弟弟,因为他不想过于直接地打击弟弟那来之不易的信心和自尊,“作为好不容易才在北埠那样的大城市初步扎下一些浅薄根基的一个外省女孩子来讲,谁会同意跟着鲁莽的男朋友到青云县北沟镇北樱村这样的穷乡僻壤来创什么※※业啊?” “而且更要命的是,他这次回家又不是要建什么工厂或者开什么商店,而只是来种地搞农业的,这未免也太胡扯了些。” “如果他只是逢年过节时不早晚地回家来一趟,别回来弄这些斜撇子事,至于他在外边混好混孬的,村里人又有谁知道呢?” “可是,如果他正儿八经地跑老家来混光景,那别人可就要等着看他的笑话了……” 从桂明第一次提到他要回老家搞大棚这个问题,一直到他离开老家回到鹿墟市里,桂卿至始至终都觉得弟弟一定是疯了,或者是被某种类似传销的东西洗脑了,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可怕打算的。 因为他并不想和一个正在兴头上的钻牛角尖钻得比较厉害的疯子讲什么大道理,并试图直接劝服对方,所以他在弟弟向他征求意见的时候总是含含糊糊地说,建议他再考虑考虑,等考虑成熟了再决定来或是不来。 他明白,其实只要他不明确地表示反对,那么在弟弟这种人看来那就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他不想明确地支持弟弟,还在于他不想承担弟弟创业失败带来的任何责任,因为他觉得那种失败几乎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其后果一定是异常惨痛的,也是弟弟或者他们全家都承担不起的。 在这件事上,他天然地持有一种极为悲观的看法。当然,如果弟弟真需要帮忙的话,他一点会竭尽全力的,只要是他能办得到的事情。 他天马行空地想象了好长时间弟弟和凌菲因为这事而吵架时的种种可怕情景,不禁又为弟弟和她之间的关系隐隐担忧起来。 他觉得就是用腚也能想明白这样一个完全可以预见的事实,即如果弟弟执意要回老家瞎折腾的话,那么她的离开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认为如果换做他自己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干出回老家种果蔬大棚这种荒唐事的,甚至连想一想也不可能,即便是在女朋友或者老婆全力支持的情况下也不可能。 从骨子里讲他还是一个求稳怕乱的人,长期以来所经历的窘迫艰难的没有任何安全感的生活造就了他的这种极为保守的性格。 “从本质上来讲,其实他和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反复地思考着弟弟口中那听起来很美好同时又很虚妄的打算,他有好几次都不由自主地告诉自己,“尽管我们是一个娘生的同卵双胞胎,从小也吃着一样的饭一块长大,上的又都是同一个小学、中学和大学,有着很多共同的记忆和感情。其实他和我之间有着太多的不同,而这些不同平日里都被我们的双胞胎身份给悄悄地掩盖了。” “这既迷惑了那些不明就里的外人,同时更迷惑了我们亲兄弟两个,而且这一迷惑就是很多年。” “所谓的双胞胎或许只是外形上更像些而已,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桂卿知道,要在北樱村这一亩三分地上混,当然离不开身为村支书的小姑夫田福安的首肯和大力支持,这个道理想来弟弟当然比谁都更清楚。 他也不知道从前一向不善言辞的弟弟究竟是怎么把小姑夫的心说得热起来的,他只是看见自从弟弟和小姑夫单独喝了一晚上的大酒之后,小姑夫操持起这事来竟然比弟弟还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