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心要戏弄人的样子,压根就没意识到他对大姑夫一家人的深厚感情,更没意识到大姑夫病情的严重性。 在这一点上,他觉得今后已经很难再原谅她了,尽管他实际上很爱她,也很宠她。 恨和爱压根就是两码事,却总有人把二者混为一谈。 他不知道当时弟弟拿了多少钱给大姑夫,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那就是他未来的兄弟媳妇凌菲肯定不会答应得那么爽快的,或者她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事。 虽然他也对凌菲抱有礼节性的青年男女之间所普遍具有的那种纯天然的好感,但是从内心来讲他并不怎么认可这个有点特别的女孩。 他觉得她身上好像天然地拥有一种好高骛远和不切实际的东西,也就是一种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宿命性的东西。 这种东西向来都是他比较讨厌的,但却恰恰是弟弟比较喜欢的,正如从小他和弟弟两人一个爱吃蛋白,一个爱吃蛋黄一样。 他们从来没因为吃煮的鸡蛋而打过架,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各自的喜好不同。 提到曾经亲身经历过的那些艰难困苦和窘迫异常的生活,桂明似乎有更多的话要说。 他趁了几趁,等哥哥的情绪终于能够平静一些时,便开口道:“俺哥,你知道吗,就在我刚上大学那一年,我记得应该是过年放假回家的时候,我在街里碰见了我的一个高中同学。 他和我聊了一会子,然后告诉我班里的同学打算聚个会,就在过完年的那几天吧,他问我参加吧。 我说好啊,我肯定参加,我也很想见见大伙。然后他说,参加的人得交50块钱。我当时就知道答应他了,说我一定会去的,因为我觉得50块钱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我还不至于掏不出来。等回到家里我给咱达提起这个事的时候,咱达愁了好半天,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半天,然后难为着脸告诉我,咱家上哪弄钱去呀?” “俺哥唻,”他直直地望着哥哥泪痕犹在和不胜悲伤的脸庞继续叹道,眼里顿时就流出了一种和刚才哭大姑夫的时候截然不同的泪水,那是一种更为痛彻心扉的泪水,“50块钱呀,就是区区50块钱,当时咱家里都拿不出来呀。” “不光是拿不出来,就是借,我估计咱达也借不出来了。” “当时我看着咱达说话时的那个表情,那个难受的味,我心里就和刀绞的一样,也是难受极了——” “所以,”他用痛定思痛的语气说道,眼睛里全是刚毅和坚强之光,“从那之后我就发誓,我这一辈子绝对不能让钱把我憋住!” 说着这话,他的脸上就渐渐地生出来一种特别神圣的光辉。这光辉,让桂卿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弟弟那最真实最可敬的内心世界,那个他曾经多少年都忽视甚至轻视了的世界,一个和他的内心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个内心世界,一如青松与翠柏,高山与深谷。 “他其实是和我一样崇高的,坚强的,”桂卿愧疚不安地想道,竟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异样感觉,“多年来我竟然把他轻易地就看轻了,自以为是地觉得是他亲手造了一个结结实实的笼子,把自己给关了起来,拒绝我和家人的靠近和进入……” “唉——”他长长地叹气道,头是低着的,脸上向下的,口气里没有一星半点的意气和生机,有的只是和他这样的年龄根本就不相符的悲凉和无奈,“我都不知道这么多年咱达和咱娘是怎么把咱姐弟三人给供出来的,平时一想起这事我就觉得心酸——” 虽然现在已是阳历3月上旬,正是杏花盛开桃花初绽的美好季节,杨树庄这个小小山村的空气里也已经带着融融的暖意了,但是他们哥俩的心情依然和天寒地冻、郁结难捱的冬日一样,茫茫然,冷兮兮,凄惨惨,并且毫无按期结束的希望与可能。 直到把英年早逝的李福成打发入土,桂芹姐弟三人才陪着同样伤心不已、扼腕叹息的父母回到同样冷冷清清、阴暗凋敝,被一大片浓厚的愁云笼罩着的北樱村。 在和哥哥长时间单独相处的非常难得的时间里,除了谈论已经魂归西天的大姑夫的诸多往事之外,桂明说的最多就是他打算回家乡创业一事。 他创业的主要内容就是在老家北樱村建设一片现代化的高标准蔬菜和果树大棚,同时利用这里秀美的山形地势搞搞农家乐之类的餐饮业。 这个想法听起来似乎很好,颇有上流人士功成名就之后归隐田园的意境,而且放在嘴上谈谈倒也不错,只是能不能很好地实现还是个未知数。 桂卿在得知了弟弟的惊人想法之后,并没有在明面上表现出任何倾向性的态度,即支持还是反对,因为他一时半会还理解不了弟弟的这一举动对于家里的人来讲到底意味着什么,对于弟弟本人来讲又意味着什么。 他对于理解不了的东西,从来都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