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舟月知道,此刻氛围有点怪。
坐在这里,她吃点心,他喝茶,谁也不说话,安静的依稀听得见窗外雨打枝叶、枝叶擦窗的声音。坐的时间长了,吴舟月开始坐立不安,她不知道陈文璞在想什么,想偷偷看他一眼,却被他捉住目光——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在他面前,她好像做不成“偷偷”的事情。
陈文璞搁下茶杯,问她:“好吃吗?”
吴舟月垂眸,嘴唇抵着手中的乌梅酥,微微点头。
其实,糕点酥饼一类的食物,她很少吃,一是为了维持身形,唱青衣的哪能是个胖子呢;二是这些零嘴对她来说蛮奢侈的。师傅师娘平时省吃俭用,可不是让她有钱吃零嘴的。
“酥饼很好吃,陈先生,多谢你请客。”吴舟月郑重地说。
陈文璞看她嘴边沾了点酥沫,一向不喜甜食,这回不知怎么的,竟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糕点。他吃上一小口枣泥酥,尝到味道,不禁皱眉:“太甜了。”
似乎乐于见到他这模样,吴舟月笑起来,笑意浮上眉眼。
年轻女孩的明媚,在这潮湿且昏暗的六月雨中,显得格外动人。
陈文璞静静凝视住她。
他想,不是似乎,而是,这场雨下得很是时候。
很快,两碟小盘子空了,只剩一小块,是他吃了小口的枣泥酥,口感甜腻,对他来说实在难以下咽。盘子是圆的,枣泥酥未吃之前也是圆的,现在缺了一块,很煞风景地躺在盘子中间。
想起她说的“酬劳”,陈文璞说:“今晚老程安排饭局,你师傅也会在,酬劳一事他们自然会提,怎么轮到你来说?”
吴舟月先是沉默,眼珠子转了转,试探性地问:“你和杨昌——杨老板关系好吗?”
陈文璞看着她,缓缓吐字:“如果我说好呢?”
“那……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嗯。”
一点都不上钩。吴舟月瞪着眼睛看他,“你不能说‘不好’吗?”
陈文璞微微偏头,脸上有笑,可笑意未到眼睛。
等他半天也没听到“不好”,吴舟月还是老老实实告诉他:“在你来之前,经常来这儿听戏的是杨老板,最开始他出手阔绰,后来他高兴了就将酬劳交给老程叔,不高兴了一分酬劳都没有。我以为像杨老板那样的人,给不给酬劳都要看心情,或者看身份,杨老板那身份压着老程叔,老程叔压着我们一戏班子的人,我们能不能靠唱戏吃饱饭,都要看你们心情。越是没人听戏,为了吃饱饭,越会忍耐,而忍耐最会吃亏。”
“杨老板那样的人……”陈文璞似笑非笑,“在你看来,我也是那样的人。”
吴舟月忙解释:“不是,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他看着她。
吴舟月认真思考,说之前要打个预防针:“我书念得不多,说得可能不好,你不要笑话我。”
她换个坐姿,面朝陈文璞,双手搭在桌上。
“酒店三楼都招待贵客,所以,你看起来很‘贵’,像你这样的贵人还会请我吃点心,所以,你应该算个好人。还有……”她轻轻蹙眉,似在琢磨用词,“还有,你应该还是个坏人。”
听到她最后一句“坏人”,陈文璞诧异,继而轻轻笑出声。
“是好人,又是坏人?”
“杨老板那样怕你,你身边还有阿忠那样可怕的人,老程叔对你毕恭毕敬,更多却是敬畏,说到底还是怕你。能让人家怕你,一定很坏。”
陈文璞脸上没了笑意,“那你呢,你怕不怕我?”
吴舟月露出点点得意的神情,“我干嘛要怕你?你请我吃点心了。”
“就因为我请你吃点心,我算好人?”
她点点头。
陈文璞笑着摇摇头,“我听老程说,你只念到中学,是吗?”
“我不太会念书。”
陈文璞端起桌上茶杯,慢慢呷一口茶,然后说:“女孩子要多念点书才好。”
吴舟月呆了呆,扭过身,靠住椅背。
“只有你会这样说。”
这雨不知什么时候会停,糕点吃完了,其实也该下楼了,却不知不觉说了很多话。屋外天空时不时有闪电划过、落下闷雷,仿佛都成了这里的配曲——像在戏台上那样,除了人声之外,其他声音都是配曲。
听到外面沉重的脚步声,吴舟月收声,随后,她看见阿忠推门进来。
阿忠不知去做什么,浑身湿透,手里拎着一只塑胶袋包装好的盒子。
“璞叔。”阿忠走到陈文璞身后,擦干盒上的水迹才递出去。等陈文璞接过盒子,他立即转身离开,留下的只有地毯上的一滩水痕。
阿忠送来的那只盒子,经过陈文璞的手,一转眼,落在吴舟月面前的桌上。陈文璞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双米白色的女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