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撑着脸颊,弗兰垂下头遮住了目光中的狡黠,沉默片刻,道:“可是……我还有许多动物朋友,能带他们一起吗?”说着,指了指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紧紧扒着罗萨双腿的波斯猫。
怪不得双腿像被焊在地上一样无法移动……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心理作用……
“……当然可以。”罗萨头冒青筋地微笑。
“成交!”弗兰未等他说完已继续道。
看着女孩开心的侧脸,罗萨霎时哑然。
错觉吗?
怎么有种……猎人反被猎物盯上了的感觉?
雪花被日光照得银白,随着寒风的吹拂而左右漂移。
那些光影也在罗萨的侧脸上、衣衫上悄然移动。
想到那个不择手段……也要将她困在身边的理由,心底倏地暗痛。
恍惚中,他被这痛感拉回到现实。
怀中的温暖也已消失。
他的手拂过酒红色的发,眼也望着那仿佛融入了光芒的发尖。
思绪还没来得及从回忆中抽离,他听见自己淡漠的声音:“弗兰,我很好奇,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
夜。
在墨蓝夜空的烘托下,远方千万座建筑汇聚而成的背景,就像是浸泡在深海中的失落之城。灯是熄的,因此静坐在床上的黑色人影显得极为孤单。
米诺走后,套房里就剩下弗兰一个人了。
她有些怅然,喝了瓶朗姆酒,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这半年里,她有时会想起罗萨。在满腔欣喜的清晨,在筋疲力尽的黄昏,在夜深人静的酣梦中……他常会出现。
“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白日里他微凉的语气不知怎么刺痛了她。
弗兰扯过两个鹅毛枕头,死死地按在耳朵两边。但这句话还是像一个恼人的咒语,久久回荡在脑海,魔音般挥之不去。
望着暗淡的天花板,半梦半醒中,她的眼前浮现了许多往事——
“你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这么有钱?”
同样的问题,弗兰已经问过罗萨三次,但他每次给的答案都不同。
第一次,他说——
“其实我是一个画家。”
他经常泡在格林海姆的地下画室里,弗兰有时找不见他,便会来这里碰碰运气。
“自然就是毫无道理的,乱糟糟一团,像我的画一样混乱、迷乱、失序。”罗萨坐在画架前,神情是不同寻常的严肃,过了会儿,他摇摇头道:“你肯定看不懂。”
看着一团黑、一团红的抽象“画”,弗兰呆呆地点了点头,答非所问道:“这么难受,为什么还要画?”
他的眼睫轻轻一抖,有点讶异地转向她。慢慢地,松开了紧握住的拳。“我只是画下我看到的。”
很久之后,她才发现罗萨患有夜盲症的事实。
……
第二次,他说——
“其实我是一个吟游诗人。”
罗萨放下羽毛笔,品尝了口玫瑰甜酒,望着窗外下过雨的小水坑,低低吟道:
“月亮在门口的水洼溺死,
光从泥土中醒来,
天水交融,玫瑰花开,
蒲公英与风最终相爱。”
不知是月色太美,还是灯光太暗,弗兰感觉自己一时被迷惑了。
“月亮不是在天上吗?为什么会溺死?”
“……”
“这叫意识流。”他的下颌线紧绷着,一脸拿她没法儿的样子,摊摊手,无所谓道:“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什么是意识流?”
“意识是超越语言的。”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所以上句和下句没什么关系,驴唇不对马嘴,哪儿跟哪儿都不挨着——就是意识流。”
沉思了一会儿,弗兰眨眨眼,突然大步上前,将羽毛笔塞进他的手中,坚定道:“给我取一个名字。”
“……为什么?”
“你连超越语言的意识流都会,取个名字不难吧?”
“……”
望着她坚定的眼神,罗萨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
后来翻了一礼拜词典一无所获,终于在花园里午睡时找到了灵感——
Fran。弗兰。
“我可很少给别人取名字,因为名字——”他嘴角噙着笑,温柔道:“是最短的咒语。”
他把写有名字的字条递给弗兰,她忙兴奋地凑上去看。
“我给你施咒——”罗萨把手心轻轻放在她的发顶,声音轻如羽毛,“从此,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弗兰了。”
……
第三次,他说——
“其实我是一个乐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