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为以绝后患,如今秦王,曾经的栎阳君、公子擎,也和先秦公做了同样的事——清剿宗室势力。
他比先秦公贤名能干,先秦公做不了的事,他能做。
他能给国家和百姓带去富强安乐,所以,吴秋行后来归了他的朝廷。
多年之后,史家手笔,谈起他打压宗室之事,只会赞一句“杀伐果决”。
杀伐果决的背后,身为先秦公遗孤的她,肉眼所见并非格局、权谋、家国天下,而是人命的消亡、至亲的离去,是还温热的血。
那曾是她父亲的秦国,那君座之上曾是她父亲。
她之所以能逃过一劫,主要因为那些士兵没有补刀。那一日,说来也可笑,她玩心大起,正在给自己的侍女梳妆打扮,那些兵就忽然闯进寝宫。傻子也看得出,他们的兵刃主要针对的就是她娘和那个穿了华丽衣服的倒霉侍女。
那侍女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捅了几刀,死得狰狞。
她娘更惨,血喷到房梁上,也溅到她脸上。
她穿得朴素,被当成侍女,只捅了一刀,就算完事。
她醒来,发现自己被丢到了乱葬岗,身边都是一些在世时身份低贱的仆人侍女,并未见父母兄长。
再傻也知道秦宫回不去了,她边哭边从山野乱葬岗跑到城里。
一个鲜少出门的贵族少女,哪里又知外面的险恶。
她遇到了一个给她饼吃、给她疗伤的老婆婆,对那婆婆百般信任。
然后,这老婆婆就把她卖到了宋国舞坊。
“这么好看又娇生惯养的姑娘,自是比其他乡野丫头卖得贵些。”
娇生惯养的姑娘,流落在醉生梦死之地,再学不得经史子集、骑马打猎,只能学怎么跳舞、怎么唱歌、怎么卖笑、怎么讨人欢喜。
不想学时也不是撒撒娇就能不学,迎接的往往是一顿毒打。
玫瑰不仅要被拔掉刺,还要被踩到泥里。
被踩到泥里的那朵花,还是原来那株玫瑰吗?
再后来,她被宋臣相中,带回宋宫,和其他如她一般美丽的女子一同送往列国,做修睦结好的礼物。也隐隐有一些,卧底的意思。只不过她没有父母兄弟,也就不会被宋国钳制。
她主动提出要去秦国。
那是她的国,她的故乡。君座之上,是她的族叔,是她的仇人。
后来成了她的枕边人。
她原是想寻机会杀了他,可那太难,他并不完全信任她,她也找不到下手的时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她能听到上至臣工下至百姓对他贤明的称赞,也能听到他们对她父亲的批评质疑。这让她无时无刻不处在一种煎熬中。
不杀秦王,她不配为人子女;杀了秦王,她愧对秦人秦国。
她甚至在想,为什么那天她不穿的华贵一些,让那些士兵把自己捅死好了。不是说斩草除根么,怎么就留她这么一个先公遗孤?让她面对这样一个无从下手的选择。
转机自她怀孕开始。
谋人命不成,不如谋一国。倘使她把秦国从他手里夺了回来,也算是保全父亲这一脉。
至于秦王是否会有其他子嗣……从后宫其他人多年无所出,便可看出。
她身上熏的香,男子不能多闻,更何况九年同榻而眠的浸染。他原本就难让人受孕,再由她雪上加霜,这支血脉怕是再难传承。
所谓的“宸儿”,是他多想了。那日干呕,不过是她开始厌倦这虚假的应对。
……
最后,走到今天,吴秋行把她从秦宫中“偷”了出来。
可怕又可笑的是,这“宸儿”成了真的,只不过,不姓郑。
吴秋行问她,想生下来?她点头。
他说,好,那随你。
即便怀有身孕,吴秋行防她也防得极严。
整个吴府都很谨慎,客人来往从来只用代号,不用真名。记他的人情往来,比记秦王的家国大政还难。
光他接触的“卫国商人”就不下三个,“卫国使者”不下五个,他与燕国王室亦有来往。
她分不清哪些是秦王授意下的联络,但她知道里面一定有他私心的部分。
起码朝堂明面上是禁止官员与外使私下往来的,她曾利用卫姬和吴秋行的私下联络向秦王吹过耳旁风,秦王有所不悦,就说明他这些联络是断断不敢放上台面的。
既然放不上台面,那就能成为把柄。
孕七月,她说她实在太闷,想在城中走走。她会戴上帷帽,不让人看见真面目。
吴秋行虽然允诺,但也自然派人与她随行。
途中,她假装即将发动生产,支开那些侍卫,又趁不注意,将婢女双腿刺伤,摆脱他们的钳制,而后独身一人疾步往秦宫走去。她用秦王曾赏她的玉佩作为信物,让守门将领带去议政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