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指甲留长了,你以前从来不留长指甲的。”
安娜咧开嘴笑起来,她想他也许记起来小时候她因为有一次偷懒没有剪指甲结果被钢琴教师训斥的场景了吧。她的指甲被冻成了青紫色,于是把手举到唇边,呵气取暖。轻轻晃动着小腿,秋千吱呀吱呀地哼唧着,浅薄的月色仿若被冻成铁绣上银白色的霜。
“是啊。好久没练琴了……准确说,春假之后就没有练过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安娜抿了抿唇,心生无奈,叹了口气,“荣治,不是每件事情都有理由。”
“你小时候还特别雄心壮志地告诉我你以后要当很出色的钢琴家。”
“小时候不知天高地厚,随口一说的所谓的梦想,怎么能作数。”她搓了搓冰凉的手心,又说,“小学的那会班里有多少孩子都说长大要当科学家……再说了,能有多少人坚定地怀揣小时候的梦想一路长大直到它实现位置呢。”
泽北对她措辞里的轻描淡写忽然感到有点生气,语气开始变得硬邦邦的。
“我就是啊。”
“啊,对,你是。”安娜点点头,“你是那1%的奇迹,而我们,是剩下99%的平庸。”
两人对视了一眼,又很快各自把视线撇开。忽然严肃起来的话题让两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干脆都抬头数起夜幕里为数不多的星星。
静谧的晚上连风声都沉默不语,不知谁又先开口找了个话题,两个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说这话,聊美利坚合众国的那些高热量快餐,聊附近的小街巷的哪里又开了一家好吃得不得了的拉面店,聊泽北荣治最近一口气追着看了好几部的电影星际争霸,聊鹤田安娜读了一小半生涩难懂的《瓦尔登湖》……聊到后面,安娜发现自己跟他的世界似乎真的越来越远了。只言片语间他是在很认真地一笔一划地描绘着这么久以来她不见摸不着的生活,她努力身临其境地去感知他的喜怒哀乐,却还是只能看到一片未知的空白,好像两个人被隔绝在两个不同的空间,曾经她熟悉得不得了的小少年如今昂首阔步地大步迈向了他想要去的地方,原本窄小的舞台被他越走远大,而自己却只是站在原地听他描绘那些五彩斑斓的景象,甚至还厚颜无耻地觉得现状很好。
她意识到:自己跟他之间隔着不仅仅再是整整一片汪洋大海了……特别是,当他她抬头看他时,发现他说到那些被清晰明朗地勾画着他的蓝图时,尽管不动声色可眼眸却在闪闪发光。
他成长得好快好快,快到半年前都还迷茫不已的躲避但现今他的未来已经初具雏形。泽北荣治的未来在美利坚合众国,有着篮筐的高度和篮球的分量。那她的呢?她的未来呢?说真的其实鹤田安娜并没有好好地规划过自己的未来。那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多少分量、身在何方。总不能只是图书馆里一本本被自己看完再还回去的厚重名著,也不能是一支一支只用了一点点的珊瑚红色唇膏,更不能是已经被她弃置已久的落满尘埃的钢琴——她甚至差点忘了,当初她费尽心思租它回来时那种满心欢喜的兴奋。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两个人才意识到居然就这样天南海北地聊了一整宿。
安娜的眼睛终于泛起水雾般的困意。
她打了个哈欠,困倦的泪水弥漫了视线,可站得笔直的少年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东方越来越亮的天色,浑身都被晨光包裹,笔挺得仿佛一把磨得锋利的剑,要劈斩早晨粘稠的露水和雾气。
“我那天跟你说的话,你再考虑一下吧。”泽北回头看着安娜,郑重其事的语气。
“嗯?什么事。”
“来美国的事。”
安娜呆了一瞬,模糊的记忆总算清晰起来——在滑雪场,她蹲下身去,用手捧起地上的雪,捂上滚烫的脸颊。高大的男孩子在她跟前蹲下时,目不转睛地与自己对视着,他脸红红的,耳朵红红的。
他开合着嘴唇跟她说着什么。
不是“我喜欢你。”不是“我们交往。”
而是,“安娜,你要不要来美国。”
“去美国……干什么啊……”
“教育资源很好。”
“哦……”
“可以感受不同的文化。”
“哦……”
“留学之后再回国,可以获得更多机会嘛。”
“哦……”
鹤田安娜漫不经心地回应着泽北荣治每一个听起来理直气壮的理由,直到泽北荣治再也藏不住心底话。
他说:我想让你,离我近一点。
心脏忽然被一把小锤子咚地锤了个掷地有声,然后渐渐直线加速地在胸腔里活蹦乱跳。
鹤田安娜抬头看着被晨光勾勒得身形越发挺拔的少年,他的眼睛明亮得紧,一点都不输现在越来越灿烂的晨曦,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未来也在被一点点地照亮。
她的未来会有什么呢?会读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