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渠扶着赵聃走到门口,就有赵聃身边的小厮接手:“公子辛苦,我们世子醉了,奴这就带他回去,不劳烦公子了。”
师渠微微别过头,看着在自己肩头醉得直说胡话的赵聃,眸色深深,转瞬他便笑着点头,目送赵聃晃悠悠走远。他缓慢踱步,不知行到何处,呆呆伫立门口,云楼中辉煌的光投在他身上,没能照亮他,只在地上留下一道漆黑的影子。
“师公子?”
院中不知名的花散发淡淡的香气,师渠迟钝片刻,回过头去,元屏瑜正捧着神毓遣人送来的补药空碗站在他身后。
“还以为师公子早就离去了。”
师渠笑笑:“笙歌美酒引人流连,一不留神就走到此处了。”
元屏瑜摇摇头:“师公子看上去不像会沉沦云楼之人,若是心中惆怅,倒不如去酒肆独酌几杯,醉了也畅意。”
师渠挑眉道:“元姑娘身为云楼中人,怎么反倒把人往外劝?”
元屏瑜温柔一笑:“萧索之时,身边的人再多,也只是徒增孤独罢了,倒不如去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思念想念之人,静下心想清楚身边之事。”
闻言师渠笑意微收,冷风拂起元屏瑜的衣角,花朵随风轻倒,传来“沙沙”的声音。好半晌,他才问道:“元姑娘,若你有一株精心爱护的花,随风凋零,而你手脚被缚,未能照料,你当如何?”
元屏瑜垂头,轻轻摩挲着空碗上的花纹,没有回答师渠的问题,只是如同叹息一般说道:“师公子,这世上多的是抱憾终身,与其执着自哀,不如做该做的事,搏得一线生机。世道多艰,我们身为蚍蜉,也只能尽力而已。”
不知何时,元屏瑜已经离开,只剩师渠一人伴着月辉,任由晚露沾湿衣襟。
元屏瑜回到房内,任彦凇已经坐在桌旁,他瞥她一眼,装作无意道:“他是太子门客,你何必理他。”
元屏瑜不说话,任彦凇眼珠一转,见元屏瑜面露笑意看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专心盯着桌上的花纹,心里想的却是阿瑜可真好看啊,哪怕有什么不高兴的,见到阿瑜也气不起来。
见他如此,元屏瑜才放下空碗,走到他身后为他轻捏肩膀:“今夜我瞧着,师渠似乎对双双有些不同,双双也不似往日,他们表现得隐秘,我也只是凭着直觉。恰好师渠送走世子后,还未离去,颇有些失魂落魄,便想探听一二。”
任彦凇点点头,元屏瑜知道他不感兴趣这些弯弯绕绕,也不再说下去,遂问道:“听闻离国王后已经在搜寻名医了?”
任彦凇“嗯”了一声,又说道:“主君查过此事,王后出身高贵,与离国国主貌合神离,且有嫡子傍身,此番行事,恐怕非王后本意。若不是摄政王参与其中,便是王后想为其子造势。”
元屏瑜点点头,有些担心:“主君近日动作频频,我只觉风雨欲来,实在忧心你的安危。”
任彦凇拍拍她的手,安慰道:“这么些年的风风雨雨也都过来了,你不必担心,我保证若是有危险我就跑。”
元屏瑜紧锁的眉头展开:“你总是诓我,若是主君有命,你只会不要命地往上冲。”
说罢,她又从身后抱住任彦凇:“凇哥...你怪不怪我...若是没有我,你本该快意江湖,怎么会卷入这些纷争,成为见不得光的杀手。我知道,很多时候,主君排除异己,叫你杀的人中不乏无辜之人,这与你的信念本就背道而驰...为了我,你...”
不等她说完,任彦凇扭过头去打断她说话:“阿瑜,不要说了,不要将这些都算在自己头上,我不是小孩子了,要怎么活全凭我的选择,走上这条路不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
“想和你厮守终生的是我,想要权力想上战场的也是我,为了所爱之人付出什么是我自己要背负的东西,阿瑜,这些都不干你的事。你被困在这里非你所愿,你想出去是常情,这不是错。从前你虽向往以后,却总是忧心忡忡,我知你心中所想,却怕你多心不敢多说什么。
再过不久我或许就要离开施国,完成主君交给我的最后一个任务,然后就能光明正大地上战场。在这之前,我总要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可我不觉得这是错或是罪,我从不觉得你利用了我,更不觉得你拖累了我。我会救你出去,阿瑜,你等着我。”
他目光灼灼,元屏瑜的心犹如被烈火烹烤,即便做了这么多年的杀手,他的心还是当初的那个剑客,只是甘愿将锄奸扶弱变成拯救她一人罢了。
那么自己呢?在黑暗里待了这么多年,自己变成什么模样了?
元屏瑜有种强烈的直觉,他们之间最亲密的时刻正在流逝,今后他们将要渐行渐远,可她却无力挽回什么,只能徒劳地等待。
师渠孤身回到师氏,行走过往的奴仆都会唤一声“五少爷”,师氏嫡系共住一府,师晴的父亲师太傅是师氏家主,师渠的父亲是他幼弟,排行第三,师二出嫁后,师氏嫡系就剩下师太傅和师三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