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吃就该早晕。
见状,其余两人也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扫了眼支着颚,眼皮半搭望着对面的陆逊身前那只空碗,贾延芳装作没看到一样不置一词,没像平常般热情地问他要不要再添一碗。
几人陆陆续续落筷,明明没过多久,困倦如同锁链般从神色倦懒的陆逊悄然蔓延到其余几人身上。
刚放筷,沈流灯就又打了个哈欠,她睁着水雾朦胧的眼扫了圈空碗,提议道:“大娘我们来收拾就好了,您回房休息吧。”
时刻关注他们几人,吃饭如嚼蜡,早早便停了筷的贾延芳按下了她准备收拾的手,“都累成这样了还同大娘客气呢,快些回房歇息吧。”
沈流灯挣了挣被她攥着的手,不甚赞同,“可怎么能让您一人收拾……”
贾延芳也不多与她言语拉扯,她拉着沈流灯站起,不容分说地将她往房间的方向推,“你就安心歇息吧。”
说着她一手又拉上看起来昏昏欲睡的路盎然,转头对眼皮半阖的两个大小伙道:“你们也是,困成这样了,快回房歇着吧。若是明天有精力了,再来帮大娘也是一样的。”
说完,贾延芳揽着两个姑娘,把她们送回房。
三人背影之后,两个神色倦怠的男人对视了眼。
待贾延芳从房间出来,如她所愿客已散尽。
她盯着那桌残羹冷炙怔怔站了良久。
四下无人之际,贾延芳听见了被自己强压下的,内心深处的犹疑。
她这么做真的对吗?让女儿的生压在他人的尸骸之上……
蓦地,一声凄厉猫叫刺破沉沉雨幕刮进耳中,贾延芳僵硬的身子才如梦初醒般抖了下。
她下意识望向客厅西南角。
昏黄光线下,依稀能从那角黑沉中剖出那扇紧闭的门。
她的女儿啊,她正值春季,花一般的女儿,自出生以来就放在心坎坎的女儿,怎么能就这般死去……
粗糙的手指收紧,短到不能再短的指甲陷进肉里,在猖獗雷雨声中,贾延芳沉默地去收拾桌上狼藉。
一片静谧中,高瘦男人立在窗边,背着原就朦胧的烛光,形似根繁叶落尽的枯木,周遭萦绕着垂朽之气。
“吱呀”一声,身后的房门被打开。
贾延芳目光落到桌上分毫没动的饭菜上,反手合上门,语气一如往常,“怎么没吃饭?”
杨春祥转身,望向她,被雨夜侵染的眸中满是复杂。
贾延芳没察觉似的,边朝他走去,边念叨着,“我夹的都是你爱吃的菜,红烧鱼,肉末茄子……”
温情的话获得的却是最亲近人的沉默和越发陌生的眼神。
这让原就满腔郁气的贾延芳顿时像被点了信子的火药桶,一下子爆发了。
她在杨春祥面前停下,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杨春祥,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一时好玩才下这个决定的吧?”
压的极低的声音中是显而易见的怒气。
杨春祥没作声。
像是一拳砸在了棉花上,内心压抑而生的怨怼让贾延芳眼中的男人从曾经忠厚寡言的可靠模样变得面目可憎。
她破罐破摔般嗤笑道:“对,是我这个老婆子恶毒,闲得无聊非要送他们去祭山神,他们非得死了我才开心。”
祭山神,这就是她在村长准备将那些来避雨的外来者赶走之时,站出来接纳他们的原因。
那时的她正恍惚地在村口大夫家等着拿药,清脆的马蹄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一下就看见了那两个容貌出色的姑娘,尤其是沈姑娘。
那猎猎红衣可真是灼眼啊,硬是点燃了她因满心绝望而灰败的眸。
看着让人都会不由自主驻足的惊人之貌,走投无路的她脑中涌现了一个卑鄙的想法。
她需要一个女子代替她可怜的女儿去当所谓山神的新娘。
她这么美,比她的鸯儿更合适。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自己也能这么恶毒。
祭山神这种荒谬的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十七年前。
她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是她刚被告知怀上女儿之后。
那时的她已经快三十岁了,她嫁给春祥,已有十多年,足以让她从期待到焦急再到失望。
但当好友拉着她去拜山神时,她也还是去了,向山顶那座山神庙许下了已经不知道许过多少遍的心愿。
就在她一度以为她这辈子终究是拥有不了自己的孩子时,离去山神庙没过一段时间,她就怀上了,欣喜若狂的她以为村中多人怀孕,染疾者康复都是因为山神赐福。
但未曾想“山神”降下的是包着幸福表象的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