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青低着头跟着林一二走到阿如的床边,阿如拉着她的手让她紧挨着自己坐下,对她艰难地弯腰,好像是要行一个大礼。林一二赶紧扶住了直不起身的阿如,让她慢慢靠上背后的枕头,她这一往后仰连带着将手被她紧紧地捏着的也青也跟着向前倾。
阿如苍白的脸上展露出也青熟悉的笑容,但这一次却像是蜜糖中掺了莲子心,让也青五脏六腑都在不经意间苦得蜷缩了起来。但阿如对也青真挚的道谢却不掺入半点杂质:“叶姐姐,你教了我功夫,我可以打他们,但是他们真的人太多了,我才打不过的,但是你不要不认我这个徒弟啊。”
也青看到阿如还肿着的指关节,知道她用了多少力气坚持,笑着看着她说:“那你要快点好了,接着好好练功,不然怎么当我的乖徒儿啊。”
“姐姐,我一直挣扎才没有受其他小娘子那样的欺负,但是我帮不了她们,我眼睁睁看着那群恶鬼那样、那样对她们,我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打我身边的那些怪物,我真的什么都没能做。”
阿如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也青朝前坐了坐,让阿如的头可以靠上她的肩头,一会儿就觉得前襟湿了大半。
林一二也看着阿如从山上下来就一直强忍着不哭不闹,但面色紧张,昏睡中都攥紧着拳头,如今能对着也青哭出来于恢复而言反倒是件好事,安慰了她一句:“欲救人者先自救,你做得很好了。”便慢慢退出了房间。
阿如哭累了,靠在也青肩上就睡着了,还打起了轻微的呼噜,也青轻拍着她的背,感觉那个笑靥如花的小妹妹又回来了,小心地将她身子缓缓放平到床上,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刚出得来就看见林一二在心不在焉地磨药粉,他几次微微抬头想看又不敢看也青,也青就安安静静地站在正厅的一角等他问出来。待到林一二双手险些把药碾握进掌心里,才猛地抬起头来,下定决心要问个明白。也青近日来的不安反被他的灼灼目光烧了个精光,就预备有问必答了。
林一二先是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拿起台上一杯凉透的茶一饮而尽,才平静下来问道:“宋家的事是不是你做的,我爹的死是不是你指使的?”
“不是,但本来确实是要我做的。”也青原以为林一二要从她的身世任务一一问起,却不料开头就是单刀直入。
“我是不是真的帮我爹报不了仇?”
“报不了,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你便是从现在练起,十年后也追不上他们最普通的一位,不过羊入虎口,终究改变不了什么了。”
“罢了。”林一二深深地叹了口气,但面色显而易见的多了无奈也缓和了不少,又接着开始碾药,这次却精力集中了,也不再和也青多问什么。
也青心中先是一奇,而后明白林一二竟真的不和她追究了,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林一二,犹豫许久,终于吐出几个字:“对不起。”
“也不是你想要害他们,即便没有你来,也还是有其他人来,不是吗?”林一二又叹了口气,用平静的目光望着也青,几乎有紫石英一般的平惊定志之效,“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也青发觉自己眼眶微润,喃喃自语道:“来者。原来我还有来者的啊。”她低笑几声,还是有些犹疑地问林一二:“你当真不问我本来是谁?我、我其实……”
“难道你本相不是小叶?”林一二不等也青吞吞吐吐的说完,就打断她质问道。
也青低头仔细思考了片刻,到底雨舍弟子和孟家厨娘哪个才是她本来模样呢,最后她抬头郑重地回答:“对,我本来就是小叶。”也青觉得自己好像踩在云上随风飘荡,轻松得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了。
林一二看着她靠着门框,仰面对着屋外的太阳眯起眼,脸上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伸手握了握怀里的玉簪,问了一句:“晚饭做了吗?”
也青听到此句,像只被人从被窝里赶出来的小猫,踱着步子去了厨房。林一二忍不住笑出声来,觉得小叶不再是挂着秋风里的一片孤叶,而是有整个郁郁葱葱的树林相伴的绿叶。
年关之前,阿如总算是可以行动自如了,但就是不太爱出门,平日里不是一个人琢磨绣花,就是读医书,也青奇道:“怎么突然愿意学医了?你去年不是可喜欢去镇上逛街了吗?”
“我想了解一些,下次阿彬哥和我聊起的时候,也能答上几句。”
也青瞧着她提起阿彬的时候竟有些害羞,不过脸红一闪而消,想来是自己看错了。不过今年他们本就没什么余钱买年货,林一二去镇上出诊的时候顺带着买了些也便罢了。
第二次四人一起过年,孟叔还是一如既往在内室里对孟夫人报告今年发生的种种,不过却没提到缺粮少食以及女儿受难的几日。阿如沉稳了好些,陪着一起守岁了,但今年子夜的鞭炮声较之去年小了好多。三人一起许了愿,林一二今年是说什么也不肯透露分毫了。也许不宣之于口的愿望才更能实现吧。
新的一年也与旧岁无甚不同,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