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是接连不断的惊呼“走水了”着实扰人清梦,被吵醒的人们循声望去,只见京城东北方向一处大宅火光通天,远些的人只知道那里应是紧着皇城,想来是哪个相公今晚遭灾,潜火军明日便要遭罪。
但是离得近的人自然就看得更真切了,大门高悬“宋宅”二字便知是吏部尚书宋曲明的私宅,但也疑惑怎的整个宅子瞬时全起了火,虽有墙外之人能猜到了此火恐难说成是意外了,但却不明火势何以陡然间便至这般不可控的地步,像是院内无人救火似的,难不成宋家的家丁尽都死绝了不成。
他们哪里知道,宋宅内何止家丁,便是宋大老爷及其亲眷均无一幸免变了焦尸。若是仵作细致,也能发现他们的口鼻中除了烟尘还残存一些紫色粉末,但想来明日见到这般炼狱景象的开封府尹应该只想匆匆忙忙归作意外结案,毕竟这出大戏就是时任开封府尹的大周储君谋划的,而刑部尚书又是路人皆知的太子党,岂敢二话。
宋官人在黄泉路上也应该明白了被人索命自然是他屡次三番地公然反对太子举荐的官吏,就被当作是太师一派,但他不过是想当一回圣贤书中说的忠臣罢了,只是日渐沉迷于求仙问道得长生的君王不会再护着一个愚忠的孤臣了。可明白又如何,世间难道会还有谁为他叹一句不值得吗,恐怕今夜全要淹没在太子一派的欣喜中了。
殊不知在离宋宅近百丈之远的小巷子里,漆黑的夜色庇护着两个由衷地为宋感伤的身影。两人缩在街边一个馄饨摊的阴影里,白日没人关注的灶台挪开了那热气腾腾的铁锅,竟黑得好似个深不见底的洞口,两人间的那个小姑娘仿佛想起了自己的来处多有各种在悬崖峭壁上的山洞,自己若惹了师傅不满便会被随便扔进一个洞里自省三日,无粮无水尚好忍耐,而一到夜里,山风呼啸却像还夹杂着深渊下那些亡魂的哭泣。念及此处,她不由得整个后背拱起像受了刺激的野猫一般。
她身旁一同躲避的是个少年,虽然自己脸上全是半干的泪痕,却也仗着夜色正浓掩去了眼里的惊恐,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原想安慰她一句不必怕,话到嘴边还有些说不出,女子却是反映极快的一个反手擒拿将他制住,另一只手已经握住了他的咽喉,手上力道之大着实不像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少年吓了一跳,还没能发出一声,却见女子方才瞪得似要吃人的目光瞬间转变成了讶异惊慌,一双杏目直直的望着少年,眼眶微红,倒似她才是被掐住脖颈受了委屈,莫名叫人可怜。
少年觉察到她手上泄了劲,立刻掰开她的手,脖子上却还是留下了五个暗红的印记。但也只当这小姑娘见了那般尸山血海受了刺激,自己确实不该贸然去拍她肩膀,只默默舒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你莫要怕了,那群拿刀的家伙好像都没有追出来,大约是没发现我们从花园钻出来了。”
女子仍是愣愣地看着少年人一阵,方才点头表示明白了,表情温顺而郑重,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彻底相信了眼前人。少年见了她这模样顿生要尽力保护这个小妹妹之志,又轻声说:“我们现在不好走动,毕竟夜里逛街反而引人注目,等清晨街市上有了行人,我们装作乞丐从东门先出城吧。我爹他……”提及父亲,少年悲从中来,险些又哭出来,但看到小姑娘好容易镇静了些,便掐了自己手掌一下,接着说,“他说过有个相熟的伯父就在京郊的福宁村,他个把月都会去寻他喝酒的,应该不远的。”少年顿了顿,见女子脸上还有茫然之色,而自己尚不知对方姓名,便又接着说起:“对了,我爹就是老爷的门房,叫林大贵。我叫林一二。你是府里的丫头吗?刚刚见你怎的在前厅?”
女子目光从少年脸上收回,斜斜看向地面,朱唇轻启,声音好似羽毛飘在空中,林一二不得向她侧倾着身子不屏气凝神地细听,好似呼吸重了一口都要把她的话吹散了,只听得女子说道:“我叫小叶,是前几日刚被大娘子买回来的,昨晚是对院子不熟走错到了前院,就闻到一股甜甜的味道,随后就觉得天旋地转,竟连路都走不直了。”
女子突然抬眼望向少年,两人目光相距不过数尺,林一二好像都能看见她眼里带着的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他们一晚的惊吓都褪了些色,接着就听女子极郑重地说:“多谢你拉着我从洞里逃出来,刚刚又用水浇醒了我,但是我现在仍是昏昏沉沉,记不清别的什么了。不过你好像没有受影响?”少年听到女子突然提问,先是一愣,后才想起要回话,可一时又不知该怎么作答,两人就静默了片刻,小叶便扇着长长的睫毛垂下了目光,似乎是恼自己问了个别人不愿答的问题,实是不该。
林一二见状反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说了出来。“我就是一早闻到了有股不同于府里原有的花香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捂住了口鼻想去外间找我阿爹,等出去却见他已经昏睡过去了,想先往屋外走找找原由,就见到了你摇摇晃晃险些从厅堂的台阶上摔下来,刚上去扶了你,便看到后院一片红光,接着前厅也烧起来了。”
小叶突然把一根手指放至嘴前,示意他噤声。两人赶紧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