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好像如她所料那样。
古时便有人将房底一楼掏空,做防水柱,以固根基与防洪灾。
巫枝用腰间的绳子两人连接在一起,而后找到防水柱,将腰间的绳子绕在柱子上,这样就俩人不会失散,也免被洪水冲走。
世上有万事难预测,病痛,财富,爱人……但唯有天灾与人心最难且无法避免。
只要天色一亮,太阳在乌云下虚弱的光散出来,她们也迎来了——被困的第七天。
经过了七天,雨势早已没了势头,阑珊雨点砸在脸上除了冰冷再无其他。
她们泡在冰冷的洪水里,这一幕她们永远也不会忘记。
只有在大劫大难后,方才知晓世界有多美好。
劫后余生是世界给那些濒临绝望的人最后温存。
它代表希望与恐惧。
可能人只有在濒临死亡时才会开始联想世界的种种美好,去寻找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人往往在这一刻是最为仁慈的。
这些天她想过很多人,想到妈妈,想到爸爸,想到还在路上救她的哥哥,想到上一世那场爆炸中,在场数余人只有她活了下来……想到姜郁,想到煦,想到琼,甚至,还想到了……他。
洪水要将身上的皮肤泡发了,她看见巫枝惨白的脸毫无血色,紧闭着双眼,她拍了拍巫枝,“巫姐……不能睡,坚持住,救援马上就要来了……”
她死过两次,不算寿终正寝但也勉强算自然死亡。
但这次——
唐姝妮昂着看着灰蒙蒙的天,雨砸在脸上,湿透了。
——不一样了。
在意识快溃烂时,脑海里莫名的执念想到了上一世。
矜贵孤傲的宋家少爷放下身段冲出雨幕,爬上发黄的银杏树只为帮她拿风筝。
隔着重重雨幕,彼时的少年眉眼是张扬,是朝气,是活力的。
那好像是他们最纯粹的时光。
那时候没有阴谋,没有死亡,没有别离,甚至雨幕中他的一个抬手挥舞风筝的动作都能让她心动好久。
宋满目!
宋满目。
宋满目……
为什么死前,脑子里全是他?
意识混沌,她开始昏迷陷入浑噩的梦境。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她发现她身处的是一家医院。
她清楚的感受自己飘零的身体,影影绰绰。
这是她——在无数重生中都会被遗忘的头七。
在无数次重生前,她灵魂游荡于世间,寻找家的路。
这些回忆往往会随着重生冲散,又会随着濒死而重聚。
-出生者和往生者大多聚集在医院,我常被路过的灵魂踩到手。
每个人都很匆忙,有无数人的脚步。这里的每一秒,都有人出生;而伴随的,是一个生命的逝去。
唐姝妮看到护士抱着一个啼哭的婴孩走出产房,门外站了黑压压的一群人。
珍重的抱过新生,头发发白的老人热泪盈眶:“我们宋家终于有后了!我无数孙孩,却无一孙儿,我要亲自为孙儿题字,他是我宋家今后唯一的继承人!”
宋满目,宋满目,宋满目。他的一生真如他名字所说的那样。
唐姝妮面前温馨的画面扭曲,转换成病床上濒临垂死的男人。
——满目疮痍。
数不清第几世了。
但每一世,她知道,宋满目都会如方才出生一般——
在抱出产房的那一刻,被决定了往后数余载的余生。
目光溃散的男人躺在病床前,身边无数人的哭泣声,他却似解脱般,望着床头摆放红似火的山茶,向往嗔痴。
布满皱纹的脸微动,看上去好像已经很老了。
他轻微蠕动唇,却没有什么力气,微弱到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说了话。
唐姝妮飘到他前面,离他最近,只有她看到了他的口语。
白色窗帘飘曳,桌上那朵山茶红艳得将它烧坏掉。
唐姝妮看到桌上摆放的日历,时间是。
她死后的第二年。
唐姝妮身体开始消散,梦境也开始破碎,因为她看到宋满目缓缓阖上双眼,眼尾泪水滚落,消散在纯白枕内。
梦境破碎,世界又陷入无意识的黑,只有脑海里他的那句口语,久久未散。
-‘希望,下辈子,我不再是宋满目。’
我可以和喜欢的女孩子好好谈一场恋爱,没有算计,没有遗憾,没有欺骗,只有白头。
灰蒙的天空落下细细的雨柱,砸进洪流中,民宿下围相依的人儿成了灰暗中无助的溺水者,苍白无力。
是命运多坎,是天公不公,是造化弄人,撕咬着他们不放。
还要多少时间,还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