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短的,“多大了?作甚?怎的就你一个人?离家出走的大小姐?还是收晒朗②?”
“NONONO,您误会了,我是因为刚刚从国外回来,护照身份证明都放行李里,路上丢了丢,抢的抢。嗯……你也看到我钱都被偷了的。” 夏知白这番谎话说得巧妙,连半个字都不真。她说起谎言来,连眼都没眨,只连忙做出悲痛欲绝扮跌相③模样。
①洋铁罐头:表面穿洋装风光实则没钱。
②收晒朗:窃取别人晾晒的衣物。
③扮跌相:装穷。
巡警一脸将信将疑,其实更多的还是质疑:“故歇国內实梗乱,小姐个个辰光转来[译:现在国内这么乱,小姐在这个时候回来]?”
夏知白一头惺惺作态假哭,一头搪塞分说道:“唉~家父生前要我一定替他回来看看的,下人也都遣散了,现在没办法只得投靠亲戚咯。”
那巡警见她小白花体似乎是信了,便也不复追问:“侬好走了,吾会帮侬查查看是哪个贼骨头抢的血①。”
夏知白紧赶开溜,这个時代的治安也太混乱了pa,简直可以和奥克兰通往旧金山湾那一带battle了。当铺明里坑,盗贼众目睽睽之下抢毡帽割腰兜②,条子钓鱼执法还敲竹杠,果然你们旧社会的人心真脏。
①贼骨头:吴语方言。意为小偷,坏蛋。血:指钱。
②抢毡帽割腰兜:抢劫。
不过好在现代狡兔三窟囥私房铜钿①意识,把票子分散了一部分放进裙子跟兔子背包的暗袋里,单票②则填在鞋底里。
三色兔双肩包也是个大功臣啊,没人注意到它大抵都觉得不过是个女娃娃的玩偶罢了,才没被一锅端流浪街头的地步。
只是损失了些另星钱③。
夏知白随意拦住个黄包车夫来引路寻地方安歇,问道:“悦来宾馆知道吗?”
那黄包车夫点头:“晓得,便是南头④那家。”
①囥私房铜钿:藏私房钱。
②单票:形容币值小的纸币。
③另星钱:零钱,供零用的钱。
④南头:上海租界和闸北叫北头,城内及南市华界叫南头。
夏知白坐上车:“就去那儿,谢谢。”虽然很多谢,但待遇却比较的颇冷淡。
径往南头拉去,远远望见较为平整宽阔的马路出现了人工控制的交通岗亭和红绿灯,设计较为新颖:但见一根柱子撑起椭圆形台面,下面挂有一梯,红绿灯其台面左右两侧,底下还有一小方盒,应当是红绿灯的控制开关。柱上钉着一个警示牌,白底黑字,上行两个大字:“意注”,右到左竖行:“汽車疾馳危及性命人民行路宜當愼之 ”,小字:“工部局發给”。
一名白袖黑衣的红头阿三[ 6 ]在岗台手工操控、指挥,马上汽车就跟着飞了过去一长串。
红绿灯岗台后方有一根上了白漆的电杆的腿,街树的腿,一切静物的腿。
电车当当地驶进布满了大减价的广告旗和招牌的地带去,脚踏车挤在电车的旁边瞧着也可怜。
黄包车夫弯曲着脊背和牛马一样奔走,水兵箍着醉眼,瞧准了拉车的屁股踹了一脚便哈哈地笑了。红的交通灯,绿的交通灯,交通灯一闪,便涌着人的潮,车的潮。
处处都是霓虹招牌清晰可见,车光如流,灯光璀璨,点亮了都市的奢华,也掩盖了清辉的月光。
这座城市向来有“不夜城”的称号,在这里没有夜晚与白昼的分别,不管夜有多深,市中心的繁华地带依然行人如织,灯火通明。菜馆也罢咖啡馆也罢旅馆也罢酒馆也罢,依然还在营业——夜晚才是主要的营业时间。
从远处传来Jazz的动人乐符,无疑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去处,烟赌、妓|院比比皆是。
车夫拉着她颠簸的经过北施家弄的沪南钱业公所,经过逶迤长街和横七竖八的杂物巷子,穿行在曲曲折折又迷宫般的旧式里弄,她的人也跟着颠簸,就如命运。
深巷中的房屋,脏乱差,是第一印象。整个是泛着油汚和异味的酱色,辣块妈妈的老乡都是划着小舢舨从十六铺这个滚地龙的集中营爬上上海滩的。
浓浓的滚地龙[ 7 ]气息,蜗居的老破小,污水横流,苦透苦透,非常市井且市里巴人。
大片大片低落的只能虾着腰进出的肮脏的滚地龙难民窟,黑黝黝的蚕茧似的低微地伏在地面上。
终究有点可怜,有点逼仄,有点远离高楼林立、富丽繁华与璀璨,而且还受到四周商铺和高楼得寸进尺的压迫。
底层的哀嚎在上空飘荡,诉说着可歌可泣的血色,不仅是人间哀鸣,更是构成时代、社会的哀鸣。它们形形色色,就跟兔子洞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那只狡猾的兔子会从哪个洞里跳出来——因为打的洞太多了。
黄包车夫突然出声道:“小姐,到了。”车便早经站住了。
那是个毫不起眼的小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