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姑娘?”严秉之的头被摁住,但他瞥见了来者腿有伤,便奋力一挣,朝黑衣人的腿踢去。
赵蔓芝一膝跪地,转了身,一脚踢开严秉之挥来之拳。
他的拳中握笔,并不能伤她,赵蔓芝遂而撑地而起,反擒了严秉之的胳膊,把他摁在了墙上。
“我问你一件事,不要你性命。”赵蔓芝道。
严秉之一掌抵着墙,以蛮力一撑,撞开了身后人。刚转身就又被匕首贴了下巴。
严秉之这才见来者蒙面,眼睛带着水润的光,怕是因伤痛得掉了眼泪。
但那双眼睛含泪还倔强,把他三年来记的笔录都翻了出来。
严秉之的脑海里有无数的笔录案卷,一笔一字都在纸上。
这么多年,这么多的笔录,每一个案子都了结呈上,只有一个案子在纸上停留至今,只有一个人的眼睛在笔录里描绘得刻入心骨。
赵家女,泪若弦,目含霜,心若铁,诉其父冤,不若娇娥。
“赵蔓芝,你是赵蔓芝!”严秉之激动喊道。
赵蔓芝一瞬惊愣,这世上认得她的人已不多,这个吏长与她不过两面之缘,且她还蒙着脸。
赵蔓芝没有回答他,只问他,“当年赵大夫一案,听说你查到了真相。”
严秉之下巴的匕首已从刀刃翻成了刀背,赵蔓芝握匕首的拳悬在他下颌骨,那匕首已伤不到他。
严秉之也没有再拆穿她是谁,他确信这个人就是当年的赵家女。
“李国舅当年把赵大夫和王大夫的谏书直接呈交给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因二人之谏震怒不已,方除之后快。此为李国舅借刀杀人。”
严秉之说着,眼前也皆是当年一幕幕,他查到真相的时候已经太晚了。赵蔓芝被李合带走了。
“赵大夫、王大夫为官多载,为何不知自保,要写下谏书。”赵蔓芝问。
“赵府王府的人都已经死了,我只能从李国舅那边查。查了他几个姬妾奴仆,得知李国舅在赵大夫王大夫出事前一夜,宴请过二人。奴仆说,宴上李国舅是以陛下之令为由,游说他二人写下谏书。”
赵蔓芝双拳微颤,“那你又怎知,不是你们的陛下有此心?”
严秉之歪头看了看那双怨恨的眼睛,“我只以证据论真相,不窥人心。”
严秉之不窥人心,却想再窥窥她的眼睛。
短瞬一望间,赵蔓芝一掌朝严秉之脖间打去,严秉之便昏倒在地。
吏府的严吏长,曾查办她父亲一案。与她见过两面。
第一面是他来府邸提审,那铁石心肠的吏长看着她,听着她不住喊着,“我爹是被陷害的!”
三年前的赵蔓芝还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家闺秀,她不懂武,也没见过官吏包围的森严场面。赵蔓芝还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她坚称她父亲无罪,她的脸蛋上挂着倔强的眼泪。
她不说害怕,也不哀求,一直喊着她的父亲无罪。
第二面是在吏府。那时案子已经定了,她的父亲已经自杀,她全家都要被流放南湖。
严吏长顶着乌青的黑眼圈跑过来,告诉她,“我查了,你爹的谏书不在尚书台。也就是说这本谏书没有交到陛下手中,而是直接交给了太皇太后。”
“我爹根本不会上奏给太皇太后。这是一桩冤案,是太皇太后故意要我爹死!”赵蔓芝蜷缩在吏府的牢内,她诉着冤屈,可是她也知于事无补,因为案子已经定了,不可能翻案了。
“赵姑娘,我一定会找出真相,我一定会让奸佞伏法,”严秉之一身吏长官服,他就像是一个斗士,为了真相,为了正义而战。他转身离去时,还对她说,“你不要放弃,要好好地活着,我找到真相的那一天,你就可以回旬安了。”
赵蔓芝记得那时候严秉之坚定毅然的背影,他能做的并不多,甚至可能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但他一点也不怕。
所以严秉之说的事,让赵蔓芝有所动摇。
但赵蔓芝更相信,是严秉之不知道朝政的黑暗。
有些人就是要她全家都死,当她和家人踏出旬安城的那一天,她亲眼看着官兵拔刀杀了她的家人。
那是撕破赵蔓芝生命的那一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根本没见过杀人的深闺女,面对着厮杀,还有那些官兵陡生的歹意。
她的衣服被撕裂,她的人生被一片片瓦解,在最无助的时候,救她的人正是李合。
李合是给她第二次性命的人。是他说,“蔓芝,我承你父之意来救你。”
李合就像父亲一样,在绝望中给了她希望。
“严秉之一定没有找出所有的真相,因为真相会被掩盖。”赵蔓芝在心底告诉自己,严秉之一定还没找出所有的真相。他被那个陛下和公主欺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