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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提(1 / 2)

这是迟早的事,却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兰亭抱着素描本,在亭子里写写画画,笔下是课上老师布置的功课,画心脏的结构,他特别痴迷于人体。小时候,兰亭爱跟着父亲去工厂看生产线,被那些机械迷花了眼,长大,发现最精密运作的器械是人,毅然决然放弃了报考法律系,去读医学。瑞屏过来,将茶具收拾了,福身道:“老爷请大少爷去一趟。”

“嗯。”兰亭放下手里的事,将本子交给她,“帮我收到房里去,顶层的柜子。”

“是。”瑞屏是最有资历的佣人,现今二十一岁了,家里情况不好,父亲锒铛入狱,母亲生弟弟时难产去世,小婴儿没了妈,勉强活了两天,也跟着去了。她起了毒誓不嫁人,要留在应家伺候一辈子。午间,天气渐热,兰亭脱下外衣,揽在臂弯里,小径两旁灌木晒蔫了,细长的叶子蜷曲起来,点点光晕从白兰繁茂的枝叶中透下,家里养的猫在草丛里蹿来蹿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不是诗情画意的人,却不想放走这片刻闲暇。

进了阴凉处,紫藤的药香让人莫名静下来,父亲和母亲对坐着下棋,应纯秀见他来了,端起茶杯抿一口,似故意晾他一晾。兰亭不知此举出处,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等候发落。温素银拢起披肩,和颜悦色道:“别紧张,坐。”

“你二十又二了。”应纯秀说,两手放在膝上,做出大家长的威严姿态。

兰亭了然。是那事,或者说,又是那一回事,“是。”

“你还不知道。”温素银笑着,给他掺上茶,兰亭注视着紫砂壶里的流出的液体注入小巧玲珑的茶杯,没有半点杂音,简直像隐晦的提醒,这事一锤定音,切莫推辞。

“什么事?”

“玉英定亲了,昨天的事。”应纯秀道:“陈家的小儿子嘉行,你们一起念过梁师附中。晚上请在春华饭店,广告给亲戚。”

“倒提醒我了。下午得吩咐瑞屏去置办六色礼。”

“她比你小一岁。”应纯秀用决断的口气说,“你这般大时,我跟素银已经有了你,不能再拖。前些日子你姨妈保媒,牵线了张家的大女儿,我私下跟其父张荣圆谈过,这是个很不错的女子,你若无异议,过几日安排见一面,就这么定下来。”

兰亭张了张口,温素银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我曾见过云绥,长相齐全,谈吐也好,不是老式迂腐的作派,你一定喜欢的。”

“我知道了。”兰亭淡淡道。他没什么好脸色,这是夫妻俩早料到的,试着劝说:“我们那年代,连面也不许见,哪家不是盲婚哑嫁?我和你母亲这么多年,不也好好地过来了。你们年轻人自由恋爱那套我知道,可你看,三天两头地闹,报上才登的那条,为了追求情人,活活饿死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会有错。”

“何况并没把话说死,要是实在不喜,还可以找下一家的。”温素银附和道。

他们是好人家,对于婚事十分慎重,这桩把女方提出来了,其实差不多定下了,自负地以为不会有更好的。兰亭羞愤万分,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容许他当着父母的面表现出来,攥着拳道声告退,脸涨红了,路上的石子杂草一概不看,横冲直撞地回了屋。做工的下人心里吃惊,谁能让大少爷气成那样子?兰亭总是古井无波的。

文翡正翘着腿坐在兰亭房里写功课,见他来了,气势汹汹的样子,连忙让出位置,小心翼翼地问:“哥哥,谁惹着你了?”

这便是他的好处,即使气昏了头,也晓得不对无关的人发火,深呼吸一口,平复着答:“小妹。”

“哎。”文翡眼光闪闪地看着他。

“母亲、父亲给我配了门婚事。”兰亭摔下笔,想大吼一声,固来的仁义道德却像一头猛兽狠狠缚住他的脖子,喘息不得,胸中憋闷,只低低地说:“玉英也要嫁了。”

文翡仿遭雷劈,怔怔站在原地,说不出完整一句,喃喃道:“怎么会?”

她身在幸福的漩涡里,虽知道周遭并不那样单纯,可承受不住躲避已久的压力突然倒在肩头,前几日,大哥和英表姐,还和他们这群乳臭未干的小孩一同游戏,今天却一下子陌生了,那张神色飞扬的脸庞,怎么变得和父母亲一样,涂满了妥协的颜色?念及此,伏在兰亭肩头恸哭起来,期期艾艾道:“我去跟母亲求情……再宽限一时……这能行得通吧。”

“怕是不成。这回不是玩闹的。”兰亭喉头干涩,拍着妹妹的背,比起她那孩子气的、为童年的转瞬即逝而生发的悲伤,更多的是被摆布的愤怒,随之到来的是,对未知前路重重的迷茫,深深的忧虑已侵入他无甚杂念的思想。家人和学业以外,必须分出一块地方,留给尚未涉足的社会。他看着窗外刺目的白日,鼻子发酸,但没有哭。

“二哥知晓吗?”文翡扯着他的衣襟问,上面布满柔软的湿迹。

“还不知道,但快了,今晚姨夫便要为玉英的订婚宴请。”兰亭跌进椅子,神色疲惫,“莫要哭了,晚上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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