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太初三十六年始建天上阁,至嬴高宗建兴九年竣工,历经十度春秋。若无杨氏母女乱政,秦衍州就是嬴朝第四十三位君王。彼时的□□定也无法料想,此楼见证她的皇朝三起三灭三立三朽,威立九州九百七十余年。
十载韶光,世情消磨;百载流年,王朝倾覆;千载岁月,东海扬尘。动辄海枯石烂爱恋万年的执念,不过是痴人呓语罢了。
哪有事物是亘古不变的,华古如天上阁不也在短短九百年里易了名字改了装横吗,世间又有多少跌宕的故事湮没历史的尘土废墟,幽作一缕寒烟呢。
秦衍州自嘲轻笑,步似游云踏入明华楼第一楼。
宇内树立七十二根漆红木柱却不显得逼仄,无论白天黑夜皆不置烛火,亿亿颗瞳仁大小的月白色夜明珠点缀嵌饰于四围高墙中央的青黛色凤凰浮雕上,白凤凰的鸟羽灼灼熹曙,未画凤目只怕凤凰点睛展翅翱翔。
明华楼无主自然无有仆从接引,仔细看楼中之人无不是鲜衣彩服头戴珠帽,左腰配白玉右腰挂宝刀,秦衍州着一袭靛青缭白长袍给她们一衬显得格外素净。
行义安倒与此地相得益彰,她头戴黄金发冠腰束黄金锦带身披金丝缕衣足踏白底金靴,手遥一柄镀金山水折扇,挥挥袖一股子富贵无忧的气息扑面而来。
二人一进明华楼便引得众人侧目凝视。
行义安颇为得意,摇扇子的力道大了些,微风平起吹得两人墨发轻扬,“主子您看吧,是金子走哪都会发光,想不到她们这么快就注意到了我美好的优良品质。”
“或许……她们并没有意识到你是块金子,而是你看起来像个金子。”秦衍州含蓄道破。
两人皆掩饰了容貌,秦衍州其貌不扬,行义安容止夸张。
话落不久便有一老妇冒昧前来搭讪,她穿着体面两鬓萧疏,原坐二楼饮茶。瞅见秦衍州便觉其气度卓尔,恍若故人再生,心里似有一道声音催促她与人攀谈。
老妇躬身拱手。
秦衍州近了才发现她的衣袍虽净但旧,像洗刷了多次袖口略微褪色发白。
她谦和地递上名刺,微笑时脸上的皱纹深勒,似千沟万壑,“二位娘子安好,在下辜知娄,中州人士。远观两位娘子风姿卓绝我心叹服不已,若二位得闲可否纡尊与鄙人同桌畅言,以全鄙人一片仰慕之情。”
辜知娄此言一出众人不由鄙夷唏嘘,千面如一面的嘲弄,清晰听见“奴颜屈膝”“有辱斯文”等说辞。
通常明华楼的书生以豪贵人家居多,但这会儿五陵年少或是青年才俊都跑去楚家门口递诗奏乐了,留下的多是上了年纪但怀才不遇的。
上了年纪,所以腿脚不利多盘踞低层,读了一些书,所以自命清高愤世嫉俗。言辞尖酸,所以大都怀才不遇出身贫寒。
此般种种加起来就可知她们格局受限见识不多,简而言之,便是浅薄无知。
“哈哈先生言过了,哪值当先生用“纡尊”二字。后生名颜泽,这是我阿媦,名舟安,我二人行商至此,听闻崶京明华楼的美名特来观摩,先生若欲畅谈我们自是求之不得。”
秦衍州这一席话足矣劝退九成自恃身份的人,“商贾”一词冒出来读书人大抵会恶而远之。
周围人听到秦衍州是商人自发抖起来,声音也不再遮掩愈发明目张胆。
“原来是商贾小民,难怪恨不得将金子都融在身上,可惜古礼崩摧让尔曹这般人物都能着锦戴冠,实是世风日下啊。”
“唉,老话说得好哇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商贾穿上长袍竟与我等无异了,却害苦辜先生以为自个儿攀上高枝喽,哈哈哈。”
“什么辜先生,此等小人也配称先生?读了半辈子的圣贤言论把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一副尖酸刻薄相整日勾搭权贵,蝇营狗苟大半生到头来如何了,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
辜知娄脸色有些差,仍笑意吟吟作请:“二位从远方而来,辜某人便作两位娘子的东道主,略尽地主之谊。”
秦衍州趣味盎然,拱手还礼道:“后生多谢辜先生。”
“颜小友客气了,老媪只空活了些年岁,古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若论起真章来说不好老媪才是后生呐。”
君王都行礼了做臣下的也只得更加恭敬,行义安亦缓缓作揖,好似慢半拍。
辜知娄令旁边等活的小厮送上一桌酒水茶席,诚邀秦衍州入第九楼。
“九”为数字之极音谐“酒”“久”,有聊的投机的大抵会在明华九楼摆酒相酬知己。
世间风景似,穷达人道殊。
白山黑水皆随眼拔高,过的楼层多了秦衍州不解为什么旋角的浮雕凤凰有时是有眼睛的有时又没有眼睛。
辜知娄听后哈哈大笑,“老媪年轻时也问过先师,说为何明华楼的凤凰有的有眼无珠,有的凤凰火眼金睛,二位小友猜怎么着?”
行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