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应歌想了一想,敛了笑,“看来本宫的位置,前几天被人给占了。”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不等人细想,又听他提了声量。
“写字一事,怎能让编修屈尊在小案前,恐伤眼睛。来人,去抬张书桌。”
下人们听吩咐将书桌放去了窗边,方方正正的一张厚檀木,笔墨纸砚在上头摇摇晃晃,离着原先的小案隔了大半个厅堂。
凤应歌作手势:“编修,请罢。”
霎时,虞兰时便成了这间屋子墙角的灰影,梁上的蛛网,袖上湿凉提醒他的衣着不宜、格格不入。他走在路上兀自出神,没顾及到天上往下砸的雨珠砸到哪儿,顾及到了,已经是进门前。
有片刻想着,门内人大约也不会介意。他把青眼有加几字嚼得要嚼烂了,进门后,如鲠在喉。
这间不进闲杂人等的屋子里,他成了那个闲杂人等。
方正檀桌前摆着的一把椅子,如何也坐不下去。
凤应歌拖着袍角在窗前桌边来回走了一遭,看风水一样,“不错,有风有景,是个写字的好地方。就怕有人借着冠冕堂皇之名心怀不轨,将军事务繁忙,可经不起旁的人拿些子虚乌有的事情过来搅和。”
意有所指。
虞兰时绷紧唇线,“旁人的事,又与殿下何干?”
窗上砌着宽檐,挡了外头的雨,偶有些溅进来,合风吹摇烛火。
一瞬寂静,凤应歌侧身,眼风扫过,“你再说一次?”
虞兰时便又说一次,说明白:“王爷的事,与殿下何干。”
他的神情冷漠,目光平直,半点位居人下该有的恭敬也无。
不恭敬甚至足称粗暴的对待,凤应歌年幼时受得多了,只是如此无法令他动怒。但这个人近乎有恃无恐,依仗的是谁,这点子细思出来的东西,令凤应歌忍无可忍。
忍无可忍这样卑贱又无能的人,竟然能够站在这里,触碰他拥有不了的。
“好大的胆子。”凤应歌唇角咧开尖利白齿,“如此与本宫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华台宫里贵不可言的主子由不得低贱人轻慢,等闲一个不如意就要打杀了。
虞兰时当然知道,进宫是要卑躬屈膝的,他学过规矩,由不得他还当着养尊处优的富户公子哥。他明知如此,但今夜,如果要闷头死在这间屋里,倒不如一刀捅了他来得痛快。
雷雨声噼里啪啦敲着四面墙。
今安扔了折子,啪一声砸得烛火熄灭一盏,“要吵去外面吵。”
场上剑拔弩张的二人一滞。
今安站起往门口走,看虞兰时一眼,“你跟我来。”
伞也没打,雨丝斜泼,门口廊道一拐进了间厢房。房里掌着烛火,有架屏风,屏风挡着张床,是今安闲暇时小憩用的。
极具私人意味的地方。
今安指去屏风前的一张桌子,“你今晚就在那写。”
虞兰时问:“你呢?”
今安还想着那堆折子,“看折子。”
“和那人一起?”虞兰时喃喃,“为什么是我出来?”
“因为他一根手指头就可以弄死你。”
今安目光在他脸上流转,方才几步路的雨水格外眷顾他,湿了的乌发愈显漆黑,眉目点墨,她伸手揩去他鬓角滑下的水珠。
虞兰时目光一颤,回看向她。
除开初一十五的大朝会,非五品官员没有资格登上昭清殿点卯,虞兰时能见到她的时候已经很少。借着祭文,他从日起等到日落,但今夜,或许他不该来。
有人说她运筹帷幄,有人说她狡诈独断,她在诸多事上样样凌于众人之上,什么都知道,本领大得很。那怎么唯独在这些事情上,别人看她的目光,那些目光含着怎样的贪婪意图,她怎么就看不清呢?
竟然还放任这样的人呆在她身边。
如同放任他一样。
物伤其类,虞兰时敛睫,“你不要戏弄我。”
今安很是无辜,“我没有戏弄你。”
她这么说,他就想这么信了。可从前他的下场是什么?
今安不再停留,转身去拉门扇,身后人蓦然靠近,蕴着水气的胸膛烫上她的背,温度与呼吸浸过来。
他的手臂缠上来,袖子也是缠人的,从脖子淹到腰间,鼻尖压上她的后颈,像一个吻。
单方面的一个拥抱,密密实实地将她困住。久经蛊惑的猎物急需一点慰藉,填补空荡荡的腹中,急促而慌张。
而后他的手握上她的,拉开门。不停歇的风雨凉潮涌进,虞兰时越过今安出门,往来时的廊道上走远。
他发间坠落的凉意还留在她颈上,今安目送虞兰时走进浓夜。
送走一个,今安回到静室内处理另一个。
“你刚刚怎么说话的?”
凤应歌垂目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