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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食祭(一)(1 / 2)

翰林院里的数不尽的书架同日光一样悠长。

蓝封装订的书册从书架上被抽走,虞兰时抬眼望去空出的缝隙间,日光从窗棂镂花里射进来,被一座座高大书架切割、照进窄长的夹道里,尘埃浮荡其间。

逐麓江流域长阔,汇流旁的洛临城中终年水色萦绕,连日光都总是浸在湿漉漉的雾气里。不似这王都,朝晖初上,坦荡耀眼。

到来已有月余,虞兰时仍然适应不了。

侍书在身后亦步亦趋,“整理书籍这种琐碎事情,本不应当麻烦编修的,”

虞兰时说无妨,“我刚进翰林,正好趁此机会熟悉一下书籍各类。”

“大人勤谨。”

侍书还要说些什么,却见这位新上任的编修已是神情专注地沉浸入书卷里,无半点给人攀谈机会的意思。

两日同僚相处下来,相比榜眼出身却十分平易近人的另一位编修,这位探花郎给人的观感近乎于只可远观,不近人情得很。

侍书识趣地退去另一条夹道上。

漏窗照进的日光渐渐东上,偌大的书室里只余哗哗的翻书声和轻悄走动声。

晌午过后,书室门外走进一人。

翰林除主官掌院大学士外,另有侍读、侍讲学士四位,皆是陪侍帝王读书论学或为皇子等授书讲学的人,事务繁忙,并不时时待在此处。侍讲其中一位许学士,是这次教导虞兰时他们的教习。

许教习正值不惑之年,蓄有长髯,他踏进门来,见到虞兰时伏案忙碌。

虞兰时起身见礼,许教习说免礼,闲话几句,各自坐下。

案头堆卷挂笔,庭院葱茏正盛,书童适时奉上新茶。

许教习捧茶一气饮下,平下心头一口郁气,转头见虞兰时搁在案上的手掌,上头包着半截纱布,“你的手——”

虞兰时放下袖口遮住,“不小心摔碎了杯子。”

“这么不小心,幸好伤的不在右手,不然你今天这写字该如何——”许教习说着,视线自然而然地移到旁边,看见誊录满字迹的宣纸,拿过来瞧了一会,不由赞道:“颜筋柳骨,笔尾有锋,好字,你是有下了苦功的。”

虞兰时:“大人谬赞。只是臣下整日闲来无事,只在笔墨上花的时间多些。”

许教习点头道,“你是靳州人?”

“是,靳州虞氏。”

“靳州虞氏……”许教习有些诧异,这氏族之富,远在王都的人都有所耳闻。就连他,近日也进出过虞家开设的钱柜。

他与虞兰时打起趣来,“你有这等身家,跋扈嚣张也算是有理由的,怎的竟只在笔墨上费功夫,还来与工农子弟们争夺这寥寥无几的功名?”

闻言,虞兰时微微低下眼睑,“臣下以为家族庇荫终有尽时,也不愿只做坐吃山空之辈。正逢科举盛事,不才便来试一试。”

好一个试一试,试出个一州解元,新科探花。

轻描淡写,分毫未有沾沾自喜之色。

面前初入庙堂的稚子不卑不亢,许教习心里暗暗多了几分赞赏,“若是人人都有你这等自立自强的恒心,不说福及万民,单数这朝上,也可以少许多明争暗斗的龌龊事情了。”

不说还好,说起便想到先前那一团乱七八糟事,许教习恨饮几口热茶,又嫌太烫,遣随侍书童快快去换成冷茶。

炉上还烧着旺火,哪里有快快的冷茶,书童一时愣在原地。

许教习正要发作,书案后新任的编修大人开口解围,声音清润,“你弄一个严实些的干净罐子,倒入热茶吊进井里,不用半刻便能凉透了。”

如蒙大赦,书童忙不迭道谢,退下去了。

许教习多看对坐的年轻人一眼,见他已重新执笔,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他便也在案上寻了卷书沉淀心绪,连翻几页,看不下去。

“今早教习是前往礼部议事,此番回来,似是有烦心事?”

虞兰时不是会多打听的性子,但是相隔不远的翻书声又躁又乱,吵人。他不得不停下继续誊录的动作,抬头询问。

翻书声停下,自踏进门便烦忧上额的许教习抬头,与对坐的年轻人对上视线,欲张口,碍于什么,又停下。再张口,再停下。

如此几番,虞兰时目光沉静,只等他说。

吊在井里半刻凉透的茶也在这时奉上,许教习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眉头一松,说一句,“想来这官场之事,编修新任,或多或少也该知道一些了。”

虞兰时应是。

许教习抬盏,“你可知三月一春分已过,不久后又是什么时节?又是什么大事?”

“清明。”虞兰时脱口而出,凝思一瞬,又说,“寒食。”

“不错,寒食。”许教习咽下一口冷茶,“每年寒食前夕帝王将依例前往皇陵,举行祭祀大典,一颂历代帝王功绩,再则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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