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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天(一)(1 / 2)

二月一,大地上雪消殆尽。雨水刚过,惊蛰将至。

王都城中,比之轰隆不歇的春雷,声势更盛的是从各州地远道而来的车架来客。南溯乌折陵,北从均望城,络绎不绝,踏满行街,皆在这几日到来,共赴一场盛事。

前年冬,科举新政广布天下。士农工商中,非戴罪之身且身世清白者,皆有资格报名参加科举。供凡人一展抱负,一步登天的龙门一开,举众莫不前赴后继。

去岁秋,各州地所属郡县,以一州为制举行乡试。第一次科举,不少地方官毫无经验,误判人数,导致报名参加乡试的人群挤倒了考试的棚屋,现场混乱出错不可数。参加人数超乎预期,导致阅卷之多,主考官们昼夜不休,多地出现主考官因此累倒病倒的现象。

因着种种,朝中多方交涉后,将科举一制的诸多条例一一订正。之后,科举大考三年一选。众多符合资格的生员先进院试,通过院试的称秀才。秀才可参加每三年一次的乡试,乡试中举后便是举人。自此,凡是各州地中举的举人须在来年春天赴王都,参加会试。会试中名列前茅者,可受点召,进华台宫登昭清殿,俯首面圣。

寥寥几行,便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在注定载入史册的洪流中,先驱者们涉入险滩,摸着礁石趟着水,且试且行。大朔自开朝元年后的又一个鼎盛之期,由此揭开序章。

这年春天,春闱在即。

烟雨下行人如梭,卢洗疾行几步,躲进屋檐下。收起油伞,拍去灰布衣袖和书箱上淋的雨水,他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挂的牌匾金漆勾画揽云楼三个大字。

相比一路找过来的客栈,这家虽说也是热闹,却不比别处那样水泄不通。看门头装潢,想必亦是价格不菲。卢洗硬着头皮进去一问,果真,价钱是前一家的好几倍,只剩两间空房。

住一个晚上就要花去他吃用半月的盘缠,卢洗着急道,“怎么这么贵,比前头一家贵出两倍不止?”

掌柜的看他一眼,笑笑低头去拨手底下的算盘。

这一眼没什么看轻的意味,卢洗也不当回事。一路过来的客栈座座满客,连个柴房都被人抢先住着了。错过这间找下一间,若是再落空,不知道能不能避过今晚露宿街头的命运。露宿事小,外头下着雨,不得把他的书都淋坏了。

但这般耗费银钱的客栈万万住不得。他只好厚着脸皮问:“有无银钱便宜些的柴房可用?”

闻言,掌柜颇有些惊异地上下打量他一回,皱眉捋胡子:“这、这时节的客人车马太多,马厩不够,已经把柴房挪用去喂马了,实在……”

拿去喂马了?要与马同住?也不是不可以。卢洗家里院子就养着群鸡鸭,什么味没闻过,听到这里大喜过望,忙要应下。

身旁传来声响,一片绛紫色衣角掠入余光。

卢洗下意识转头去看。来人极年轻,墨发半束,披一袭雪裘压着绛紫袍尾,腰间坠着抹红玉。那张脸生的,让人眼花缭乱。

咋舌之余,就听这人在与掌柜的说话:“我记得二楼朝北有间空房,价格比别的便宜些,可给这位客人先住着。”年轻公子声音清而慢,边说边转头看向卢洗,“就是靠街有些吵。”

吵?卢洗半点不嫌,连连点头:“无妨无妨,能住就行!多谢兄台告知。”

掌柜的表情先是茫然,又摄于什么忙不迭应下:“是有,是有!小的这便让店小二领这位客人上去看看。”

动作很快,掌柜招手喊了个小二过来,附耳交代几句。被店小二带着沿木梯往二楼走,卢洗回头去看,柜台前哪还有刚刚那位仗义伸手的兄台影子。

沿廊走进房里一瞧,处处敞亮干净,桌椅步床一应都有雕花,看着比起文书家的屋子还要雅致一些。这情形,便宜些能便宜到哪儿去?卢洗心里不由得打起退堂鼓,想回头去和马儿挤柴房。同店小二问起价钱,却比前头那些客栈更便宜。卢洗惊异不止。

揽云楼的菜肴住房价格不菲,单单门前的金匾飞檐便已劝退了许多囊中羞涩之人。楼里人来人往,大都衣着殷实,身后跟着三两小厮书童伺候着都是常事。其中尚有迈入花甲之年的老者,颤颤拄着竹拐歇在椅上,缓解一路奔波疲乏。也不乏风华正茂的青年公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高谈阔论,一抒心中的意气风发。

春闱定在二月中,脚程远的为不耽误,好些人过完年关不久即要打点行囊过来,更有甚者年关前就已出发。一路上舟车劳顿,激昂忐忑,在进入这座恢弘的都城后,尽都转为惊叹。

看去窗外,满城烟柳,宝马雕车穿行。

“所见皆富贵,掷砖砸王公。来到这座王都城,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一青衣的年轻公子感慨道。

众人点炉烹茶,香雾在桌案上袅袅升起。交谈之余,茶雾后的各色目光不约而同朝一处落去。

无他,全因这一处在看惯富贵的人群里也太过显眼。

堂上西北角,靠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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