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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台下(2 / 2)

像是怕打扰她,又不肯离远。

整个案发现场走了一圈,把今安心头的火气走消了大半,这人看着又实在是手无缚鸡之力。

“你过来。”

虞兰时依言捧着蜡烛走近,走到两步距离外。

一旦从无法控制行为的险境脱身,他又捡起了冠名堂皇的恪守男女授受的分寸。

她的目光犹如实质般拂过他喉间,问道:“虞公子,这艘船上惊险万分,若是再遇到今晚这种情况,你当如何?”

“姑娘觉得兰时应当如何?”这话应得是真乖巧。

今安将捡起的短匕塞回给他,“你拿好这把匕首。”

他总算放下黏在手里的烛台,依言拿住匕首。

浑身破绽。

今安一个手刃劈上他的腕筋,匕首当啷掉下。

“我只用了三分力。”她划过他身上的眼风,比纸薄比刀利。只轻轻勾过来一下,随即又看去那柄匕首上。

仿佛是这死物更有吸引力得多。虞兰时不知这突来的情绪为何,下意识抿紧了唇面。

突然心脏一下躁动。是她蓦地靠近来,轻轻擒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白皙修长,皮肉细致,只在指肚长了常年拿笔练琴磨出的这样金贵的茧子。一点不似她,蜜色皮肤上可见数处厚硬茧和刀剑留下的旧疤。

从这点细微差别就可以知道,平生经历截然不同的两人,若不是这般机缘巧合下,甚至没有擦肩回眸的时候。

碰到他手的瞬间,虞兰时被烫到般瑟缩了一下。

明明她力道已这样轻,他还是怕。

怕了,又不敢反抗。无非是看她视人命如草芥,又是真的杀人不眨眼。

被她拿在掌中的手腕,冷白皮肤下血管鼓动的声音湍如激流。

今安睨他一眼,不多做勉强,放下那只手腕,口头点拨了几句,将短匕收进鞘重新递还给他。

窗外镰钩西坠,光芒稀薄。江上满目浓稠滴墨的夜色,来到了黎明前最是黑暗的时分。

虞兰时握紧尚有余温的刀鞘,忽然退后两步振袖,弯腰俯首,向今安行了个极为好看的长揖。

破长口的衣袖漏了怯,显出几分违和于这份庄重的滑稽和不雅,却已是他此时能做到的最周全的礼数。

“虞兰时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有……”后面的话好似被他咽了回去,抑或是说得太小声。

今安从他好看的腰背扫到那藏不住里衣的破袖口,实在不懂他在做什么。

地上的烛台被捧起,那双手像是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紧握。他的音调轻而慢下来,不想说又不得不说:“今夜是兰时连累了姑娘,这场祸事本就与你无关。姑娘尽早离去,也不必再被明天事发所牵连。”

闻言,今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两眼,“你在说什么?”

“这人死了,天亮后如果被他们发现姑娘你在这里,贼人必定要你去偿命。但姑娘是为救我,这些事情皆是因我而起,姑娘不必也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他们因为万两黄金的保票未必会对我下杀手,可对你却不同。你武功高强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我、我断断不能再牵连到姑娘。”

他难得说这么多的话,声音又清又亮,大抵是一弧山涧泉坠崖敲山那样悦耳。如果不是他的声线绷得像快断的琴弦,脸上越发惨白,或许可以让人更为信服一些。

今安从他攥得青白的指节扫到他似被烛烟熏出水红色的眼尾,忽然发现,他是真心实意地在说这番话。

倒是稀奇。明明他自己身在泥潭,尚且自顾不暇,竟也有空闲操心别人。

“行了行了。”今安摆摆手,顺手拉了张凳子坐下,“有时间说这许多废话,还不如省点力气一起收拾收拾地上这些东西。”

他愣了下,看着她坐在那里,那双琥珀瞳眸里一直冷静,未见其它,“姑娘……”

今安随口问:“怎么走?跳船?”

他一下便顿住了,“姑娘是怎么来的?”

“划船。”

“船呢?”

“掉头回去了。”今安应得理所当然,毫无顾忌,“这艘船停在江中,距离岸边大约十里。趁现在夜黑风高凫水过去岸边,不说能不能遇上好心人救命,大约也就落得个撞上暗礁或者卷入急流的下场罢了。”

说到这里,她那双眼睛定定看过来,“求个全尸都难。”

虞兰时想起她来时那一身挂汤似的江水,此时贴着她额际的发缕仍带着点湿润,勾缠在脸侧眼尾。

忽然想起她前言所说,生死祸福,避无可避。

他又不知胡思乱想了些什么,陡然趺坐在地。腰背直着,头颈却低下,那半腰绸缎般的长墨发跟着泼洒了一身,几缕轻拂过今安膝头。

只听他喃喃道:“那么明日事发,我便与姑娘……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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