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试结束后,众人散去。孔大人临走前笑着勉励了顾玉潭两句,却又话里有话地提醒:“一代女帝尚难防诡谲之心,你既为她们不平,也该更加引以为戒。”
顾玉潭一愣,低头想了想,明白了知府的好意。她抬头笑着抬手一揖:“学生谢过孔大人。”
知府耐人寻味的目光又转向谢崇椋:“丹县学子如此优秀,谢夫子功不可没啊!”
谢崇椋笑着回礼:“孔大人谬赞。”
“只是谢夫子可不能太偏心,可要多多照拂其他学子才是。我看顾小娘子天资聪颖,惹人喜爱,便是少你一个夫子,影响也不会太大。”
孔大人眼中带着几分捉弄,谢崇椋被说得一愣,竟然隐现几分忧色。
孔大人见计谋得逞,哈哈大笑着离去。想他当年追求夫人何其不易,这小子没有难度,他也要创造些难度出来。
也许是这次比试发泄了顾玉潭一直压抑的沉重心思,她终于渐渐自愤怒不甘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只是心中却时刻牢记,总要调查清楚所有的真相,还逝者一个公道。
她知道,只有当自己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才会拥有话语权,她越是接近权力中心,就越是有能力讨回公道。所以她比之前还要更努力些,在努力适应这个时代规则的同时,每每提醒自己莫要忘了初心,屈服于那些腐朽的制度。
顾玉潭每次散学后,总还要留在学堂中再背会儿书,刷会儿题。既能当天的内容当天复习,加深印象,又能避开吃饭时的热闹人群,节省时间。而褚鸯璃自然是陪着她,杜绾见她俩如此,便也一同留下来温书。
只是好几次,她似乎都有话想说,到顾玉潭面前溜达一圈,却又在看到褚鸯璃后犹豫再三离去。再过半个月就是五月初五端午节,到时候学堂会放假一日,顾玉潭想回家去看看母亲,等从家中归来后再主动找杜绾好好谈谈。
天气逐渐热了,学堂中人人都换上轻薄的衣衫,洗衣的频率也提高了不少。学堂中的学生有专门的浣衣坊,基本上都是学生在使用,夫子们的衣裳多半都会找人拿到外边去请人洗。那群四五十岁的老头,没几个会自己亲自动手洗衣服。
会和学生们一起光顾浣衣坊的,便只有最年轻的夫子谢崇椋和另一位三十出头的王夫子。王夫子本名王闿龄,出身寒微,多年前中了秀才后就不曾再参加科举,转而著书立说,有好几本著作都是现在府学在用的教材。
他功名不高但是有真才实学,为人最是宽厚谦和,对一众女学生和寒门学子也是照顾有加,很得大家的喜欢。而因为他算是夫子中与谢崇椋年龄最相近的,平日里也总会虚心请教,谢崇椋观他思路清奇,从不拘泥,也很是喜欢与他坐而论道。
这一天,顾玉潭几人去浣衣坊,因她们的宿舍在北面,女子浣衣坊在南面,去洗衣裳的时候便会经过位于中间的男子浣衣坊。她们路过门外时,便又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瞧瞧,肯定又是谢夫子与王夫子在里面正论学问呢!”
冯毓捂着嘴偷笑。府学中的女学生只有六人,她与杜纤、程昕便住在顾玉潭她们的隔壁,因她性格与彭嫣有几分相像,平日里也总是喜欢跟在顾玉潭与褚鸯璃身后,所以与二人还算关系不错。
门敞开着一半,冯毓与程昕一笑,里面的人便听到了。谢崇椋与王夫子都是停下争论,准头看她们,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顾玉潭看看谢崇椋扁起袖子,一只手上还拿着皂角,倒是很少看到他这般接地气的样子,顾玉潭也忍不住噗嗤一笑。
冯毓胆子大,打趣倒:“莫不是这洗衣中也有大学问,两位夫子可得好好教教我们。”
王夫子闻言不禁笑了,倒真是一本正经地看了看盆中的米汤,然后转头问:“那便考考你们,米汤浑浊,浆洗出的衣物却是洁净,此为何故?”
顾玉潭心中默默的,米的表面含有钾,头一两道淘米水会呈现弱酸性,洗过两次后又会呈现弱碱性。所以淘米水和米汤很适合洗掉衣物上的油脂,成为古时候洗洁精和洗衣液的代替物。可问题是,这话没法跟他们解释啊,而且吧,这文人们问这个问题,多半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找一找其后蕴含的哲理。
果然,冯毓想了片刻便开口作答:“这便说明不可以表面断物取人。”
王夫子点点头:“嗯,说得不错,那你们呢?”
程昕想了想,也试探着回答:“不因自身的浑浊而自暴自弃,因为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用武之地。”
王夫子笑容更大了些:“嗯,又是一个新的角度。那你们二位呢?”
褚鸯璃面无表情:“生活处处皆学问。”
王夫子似乎都已经适应了她的言简意赅,笑着摇摇头便看向顾玉潭。
顾玉潭叹口气:“我觉得吧,这粮食真是个好东西,蒸熟了能吃,洗过的水还能拿来洗衣裳。我们还真是该感谢农户,重视农业。”
农业古往今来,都是中国的第一产业。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