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梵点点头,院内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里面的人应当快出来了。他使了个眼色,邓如风立马隐匿到了黑暗中。
魏悠换了身浅云色薄纱襕衫,头顶的秀发也重新束成一股,双脚的鞋子换成了皂靴。翻过墙头,她左手扶着沿壁轻巧落地,顺便拍了拍手。
“走吧,潭王殿下。”
*
又不走寻常路。
周梵站在府衙南边两人高的红墙下,苦哈哈望着上面晃悠的双腿道:“你也太高看我,区区三个月,远没练到徒手爬墙的程度。”
换回男装,魏悠便显得单薄许多,好似一道飘逸的白影。她坐在墙上,嘴边似有若无地挂起一抹嘲讽:“刚才在寺院内,殿下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臣以为殿下已无所不能了。”
他不预备接茬,左右看了看。小巷里光秃秃地一片,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实在无奈,叹口气道,“你堂堂知府,何不走正门?”
墙上的人笑了笑,左手捏着墙沿,垂下右手道:“现在都子时了,我此时应当在官邸内睡着。这样,你抓住我的手,我拉殿下上来。”
周梵不忍让她右手施力,回忆着邓如风点脚上墙的样子,深吸了口气远走几步。又害怕摔下来太丢人,于是他闭眼起跑,不过几步便贴着墙沿蹦了上去。
跳是跳上去了,却不想没看清位置,直接与墙上看戏的人撞了个满怀。
两人皆没料到,眨眼间一齐坠落,惨兮兮地摔成一团。
魏悠缓缓睁开眼,竟一丝痛都没感觉到。此时背后转来一声闷哼,她迅速爬了起来,又立马扶起周梵:“殿下,没事吧?”
躺在地上的人缓了好一会,才直起身道:“没事……走吧。”
月亮已彻底隐没在云层中,暗夜里,谁也看不清谁。魏悠拉着周梵的衣袖,不过几步,二人便到了停尸房。
一股难以言喻的尸臭味传来,木门大剌剌地敞开。没锁,也没有小吏来回巡视。
府上就这一件案子,齐英虽觉得奇怪,但梁师爷打定主意认为这是自缢,因而大家对尸首的看管也就疏松了。毕竟只等明日死者家属把人领到义庄,这案便结了。
魏悠点亮火折子,戴上布手套,又将一套面罩与手套递给周梵。
她边指着尸身的特征,边向周梵说明案子的细节、何游的身份,唯独没有说张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何游遗书上指明的凶手,其实就是张济民。
学政案与张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苦于没有证据。而如果何游是因张济民而死,人命便是铁证,她大可以揪着这个官司朝张家发难,向云南省里,甚至京师朝廷上奏。
此举若成,张家败落后,燕王党虽有损失,但她只要将刺杀燕王的名头安到张家名下,这一招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缓和燕潭二党的形势。
尽管周梵现在依旧是那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架势,但她仍希望他可以及早收手。
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应该极其讨厌那些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魏悠揣着一丝不能直言的希冀,极力想为周梵另辟蹊径,走一条松快些的路。
屋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秋日的寒气渐渐浸透阴森的木板。
周梵理了理尸体周边的干草,端着油灯仔细观察过颈项周围的痕迹,沉思了一会,指着其中右耳后的淤青道:“这里,不觉得太浓了吗?”
魏悠扶着冰凉的肌肤,拨开碎发,顿时看到一道好重的淤青。
“齐英说,自缢者因为求生意志,会不自觉地挣扎,所以才会留下淤青。”
周梵皱眉:“但通常来说,人挂上去到断气,最长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尸体的淤痕是乱而浅的。他的淤痕却只有重重的一道。”
窗外雨渐渐大了,风也胡乱闯进屋内,搅得烛火跳了又跳。魏悠用手小心翼翼护住火苗,仔细看过痕迹后点点头:“确实,照殿下所言,此处确有蹊跷。”
“象姑馆那个案子,与此颇为相似,唯一不同的一点是,南轻身上有被人袭击的痕迹,所以很轻易地就认定为他杀了。此案除却上吊难以操作,其余地方却很难看出他杀的特点。”
魏悠忍不住问道:“可南轻是中毒而死,那毒是怎么回事?”
周梵掏出怀中的锦囊,倒出一些朱色粉末,又拿起银刀划开尸体喉间的肌肤,洒了一些粉末到刀刃上。
“此毒名为断魂散,是广南地方特有的毒药。发作时中毒者的喉口与耳后乃至整个脖颈都会奇痒无比,故而会寻找绳索磋磨颈项。
甚至严重者会因受不了奇痒,故意将自己吊在悬梁,以窒息感来寻求解脱,从而形成自杀的假象。并且此毒有一特点,中毒者血液有异,毒粉遇此血则沸。”
说完,那柄血刃上的液体果真像沸腾了一般,跃动不止。
周梵无言观察了一会,又道:“这个粉末,是我在何游的房间角落发现的。可见他确实中了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