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初歇,天气晴好。
忠武伯爵府的一处僻静小院内,三房的主母陆氏正由侍女服侍着晨起梳妆,旁边另有一个侍女端着碗黄木漆盘,漆盘上放着碗乌黑的汤药。
门帘一响,只听屋外的侍女扬声唤道:“四姑娘来了。”
便见一个十四五岁,明眸皓齿,娇憨可爱的少女从屏风外转到内室。
陆氏见到女儿,不由嗔道:“昨天不是就叫丫头给你传过话了,外头下了雨,你今日不必来请安。”
少女一面娇声说着:“外头雨早就停了。”
一面接过侍女手中的发簪,替母亲簪入鬓中。铜镜中,母女二人倶是云鬓花颜,殊色照人。只是陆氏病弱多年,形容憔悴;而江妍色如春花,青春正盛。
陆氏的药需饭前服用。江妍亲自侍奉母亲吃了药,漱了口,娘俩儿这才相携着坐在桌边吃早饭。年仅十岁的江铮已经吃好了饭,跳下椅子,对着母亲和姐姐说:“母亲,姐姐,我要去上学了。”
陆氏嘱咐他:“在学堂里不可调皮,要认真听先生讲课。”
江铮口里说着:“知道了知道了。”拎上书袋就要跑。
江妍一把扯住他,替他理一理衣服领子,温声道:“母亲说话你要好生听着,不要调皮捣蛋,给咱家惹麻烦。”
江铮做了个鬼脸,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你真是啰嗦。”仍旧一阵风似地跑了。
陆氏叹一口气:“这孩子,冒冒失失的,多早晚才能长大。”
江妍正要接口,哪知江铮去而复返,从门外探过头来,挤眉弄眼道:“姐姐,你今日穿得真好看。”这才真的走了。
江妍哭笑不得。
陆氏这才注意到,女儿今日穿了一身簇新的霞粉色百蝶穿花襦裙,连头上的鎏金嵌红宝石发簪也像是新打的。
她奇道:“这是新做的衣裳首饰?以前没见你穿戴过。”
江妍喝着粥,若无其事道:“嗯。是祖母让大伯母专门给我们姐妹几个做的,前日才刚做得,今日祖母特地吩咐让我们几个穿戴过去给她看。”
陆氏不解:“上个月你大伯母还与我说,家里这几年愈发艰难,各处能省减的都省减了。往年你姐妹一季是四身衣裳,今年只做了两身,料子绣工也大不如前。怎么不年不节的,又做了新衣裳?”
江妍垂眸不语。
陆氏的陪房周嬷嬷却听到一点风声,见姑娘不好开口,自己便上前道:“回夫人的话,老奴听说顾太夫人后日过六十岁大寿,给咱们府上下了帖子。”
陆氏寡居多年,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心在家吃斋念佛,不大与各府上走动。这几年又缠绵病榻,精神不济,对外头的人事愈发生疏。
她一时没想起来,便问道:“是哪个顾家?”
周嬷嬷应道:“正是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锦衣卫指挥使,永安侯顾延朗顾侯爷家。”
陆氏一怔。
这若是放在十几年前,太/祖皇帝或是承平帝在位的时候,忠武伯爵府也曾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勋贵人家。只是自从承平帝削藩不成,反被亲叔叔燕王打进京城,给逼得自焚身亡,燕王自立为帝,改元宣武之后,像忠武伯爵府这种承平旧臣不被株连问罪就是万幸了,哪还有一点尊贵荣耀可言?
尤其是自老伯爷过世,江大爷袭爵,江家便愈发没落。再加上五年前,陆氏的丈夫,江妍的生父江三爷又死在任上,江家便再没有一个有出息的子弟。如今江家除了伯爵府这个虚名,其实就只剩了个空架子,在京城权贵中早就排不上号了,如何配与永安侯府结交?
再说这永安侯府,虽只比伯府高了一个等级,却是如今整个大胤朝最炙手可热的第一等名门望族。老永安侯顾万林乃是当年追随宣武帝发动靖难之役,从龙有功的首功之臣。
如今的永安侯顾延朗,十三岁就跟随父兄上了战场,从燕京一路打到玉京,出生入死,战功赫赫。后来宣武帝登基,因为得国不正,帝位坐得并不稳当,他又奉命四处诛杀承平余孽,剿灭民间乱党,肃清流寇匪患。
直到如今海晏河清,无仗可打了,宣武帝便封他做后军都督府左都督,掌管二十六卫之首的锦衣卫,将自身与皇城的安危都托付于他,可见对他的信任与恩宠。
陆氏心下疑惑,这样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永安侯府,怎么会给江家下帖子呢?
周嬷嬷咳了一声,对着陆氏耳语道:“永安侯的独子前阵子刚点了探花,听说不日就要外派出去做巡盐御史。老奴的同乡在他家做事,据她说,顾太夫人极是爱重这个孙子,打算趁着寿宴为探花郎择一位名门闺秀做妻子,先把终身大事办了再说。”
原来是这样。
既是侯爵独子,又是新科探花,择妻的阵仗弄得大了些,倒也是人之常情。
江妍只作没有听到,慢悠悠放下粥碗,掖了掖嘴角。便有侍女端了茶水铜盆等物过来,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