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阵,也只是吐出无色的胆汁,口中苦味蔓延。
钻心刺骨的疼萦绕在心口,让她浑身发抖。她呆滞的目光掠过囚室那结了霜的天顶和潮湿的石壁,嘴角挂起一缕苦笑。
星移宗的少宗主,竟然也有这一天。爹爹要是知道,一定会心疼不已。
只可惜,星移宗和洛桑城的那场大战后,爹爹便落下重伤,此后常常昏睡,一睡,便是两三年。如今,他恐怕不知道,星移宗已落败了。
想起方才那群霜雪使的行径,她便又觉察到一阵阵痛楚——他们为了取她的心头血,竟将她的心头活活剖开,然后再以术法复原。
这样的痛楚,根本非常人能受。她状如疯子一般挣扎着,十指抠挖得指甲缝里都是血,可还是无法阻止霜雪使挖走她的心头血。
那晶莹剔透、好似宝石一般的结晶,就这样落入了他人的手中。而她先前为了保护星移宗,大伤一场,根本无法与他们匹敌。
没了心头血,她的功力便去了一半,更无法与孟山眠为敌了。
不过……
她摸上了自己腕上的小蛇。
只要有无恨蛊,她就有胜算。
而且,将这心头血奉送给顾白樱,原本就是她计划的一环。
牢狱的大门处,忽然传来门扇推开的沉闷响声。紧接着,便听得守门的霜雪使恭敬的嗓音:“城主大人。”
孟山眠来了?
顾春深皱起了眉。她坐起来,果然瞧见了孟山眠那白鹤似的身影。
一袭白衣的男子,屏退旁人,脚步沉沉地朝她步来。他的影子在脚后拖得极长,仿佛孤寂的幽魂。在这不见天日的大牢里,他的面孔,也如霜雪所凝。
脚步定住后,春深便对上了他的眼。
“城主大人怎么有空来瞧我?您可是人中翘楚,不该忙得很吗?”顾春深倚在潮湿的砖墙上,面上挂着虚弱却讥诮的笑。
她的身子眼下很弱,似一团棉絮。可她的神情总是傲的,如开败的赤红月季,朱砂似的瓣儿枯萎了,枝却仍带着刺。
“本座有些话想问你。”孟山眠在她面前站定。他居高临下的目光落来,令人通体发寒。“你先前所说的‘凡事都有因果’,作何解释?”
他的嗓音,亦冷得透彻,不似质问,只如刑讯。
“原来是为的这事啊。”她耸耸肩,捡起草榻上一根草杆,百无聊赖地拨弄:“顾白樱出卖星移宗,害得三万宗徒散了魂魄。我不愿用心头血救一个叛徒,有何古怪?”
孟山眠目光轻敛,声音愈寒:“那当年,你抽掉本座的灵骨,又是什么因果?”
顾春深拨弄草杆的手微微迟滞。
她想起了少年孟山眠在幽暗水牢中的凄厉惨叫。
灵骨是修仙者最为重要的东西,没了灵骨,一个修仙者便沦为废人,再也无法修仙了。而她,叫人活活抽出他的灵骨,他在水牢中痛了足足七天七夜,血将身下的水都泡红了。
就连行刑的人,都有些不忍,向她恳求停手。她却坐在高处,一手戏耍着一条蛇,悠闲地欣赏这幅惨景,笑嘻嘻地说:“停?为什么要停?他还不够惨。”
想起那副惨烈的光景,她咧开嘴角,轻蔑地笑了笑:“哦,此事之因,是我看不惯你。”顿了顿,她鄙夷地看向孟山眠,声音轻狂:“你是个什么东西?质子罢了,只有供我取乐之用。”
话音落,顾春深便瞧见一只大手骤然袭来,狠狠掐住她的脖颈。咽喉被桎梏,呼吸难续,她顿感一片窒息,大脑发白地挣扎起来。
孟山眠掐着她的喉咙,身上寒意尽显。他那如玉似的漂亮面孔上,蕴着淡淡杀意。
“你最好别在本座面前装模作样。说,到底是为什么?”他道。
顾春深被他掐得面庞阵阵发紫,脑袋一片混沌。可即使如此,她却仍努力掰拽着孟山眠的手腕,讥笑道:“当然是……取乐!就算……就算你杀了我……我也看不起你……”
她衣领下,那银色的纹路,流过黯淡的光。
这句话,似乎令孟山眠的理智回来了些。他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将那份杀意压了下去,终于松了手。
“咳咳……咳咳咳……”顾春深扶着墙,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的脊背很单薄,咳嗽时,更显得脆弱。
孟山眠看着她的背影,忽的觉察到她的身形,变了许多。
从前的她,是高傲的、窈窕的,像星移宗最不可摘的一朵花,那么远,也那么炽艳,她从未有过这么瘦弱的时刻,好似将折的玉。她的眼睛,那样可怜,像两颗玻璃珠子;额上一串红髓,歪歪斜斜,依稀是一片碎开的落日。
“无妨,来日方长。”孟山眠轻抚了一下手腕,目光冷漠地扫过顾春深的身形:“本座说过,会将耻辱,一一还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