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夫家再添一笔烂账。
……
不过,对华俸而言,以上种种皆为自己的身后事,她无甚在意。
她只遗憾人生在世未能戳破时宣那张人模狗样的面皮,误将大好年华浪费在一个白眼狼身上。
从不经意间撞破时宣楚鸢这对野鸳鸯在榻上颠鸾倒凤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己估计无法善终。
她于数九寒冬偶感风寒,卧床调养终不见好,半月不到就病入膏肓。
明面上是仇家费尽心机地暗算,私底下时宣楚鸢也没少掺和其中。
罢了,罢了。
华俸懒得细数。
人都埋在地底了,前尘往事不如一忘皆空。
不过这柔软的手感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地捻了捻指尖,只觉手中布料细腻顺滑。
这是渭水织造的绸缎。
若说时府会舍得用绸缎为她合衣,她是死都不信的。
“!”
华俸猛地睁眼,看着四周陷入愕然。
金色的纱幔映入眼帘,她的手掌正轻抚着精致华丽的锦缎被褥。
抬眼扫视,名贵的物件和华贵的装潢十分眼熟,甚至窗前悉心养着的那一盆梅花也似曾相识。
这分明是她生前未出阁时居住的卧房。
华俸喃喃自语:“天爷啊。”
她不仅死而复生,竟还回到过去了。
她翻身跳下床铺,小步跑到妆镜前,铜镜里一个娇俏可爱的少女和她双目相对,明亮的桃花眼满是讶异,粉唇微抿,贝齿在下唇咬出一排浅痕。
这活脱脱就是一个芳龄二八的少女华俸。
华俸震惊得无以复加,抬手碰触自己的额头。
不烫,没发烧。
她没做梦。
余光瞥见窗前的梅花盆栽,华俸目光一滞。
这不正是——
走上前细细端详,光秃黝黑的枝丫里,一截挂满花苞的短枝旁逸斜出,在日光下蕴着淡淡的粉红。
一见这盆栽便想到一张虚伪至极的面容,华俸厌恶地皱眉,弓起指节敲击木桌,连呸三声。
随后面无表情地伸手一推,瓷盆啪地砸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花枝歪歪扭扭地折断在地上。
“小姐,你醒了!”侍女闻声而来。
看见华俸杵在地上,脚边是一地碎瓷和枝叶,侍女大惊失色:“小姐怎么能下床,大夫说你大病初愈需静养半月呢。哎呀,时大公子送给你的花怎么掉到地上了,这可怎么办!”
华俸闻言一哽,只觉心气不顺,便没好气道:“摔了更好,看见就烦。”
侍女不敢吱声,心底琢磨大小姐可能心情不好,捎带着看什么都不顺眼,连往日细心呵护的梅花都砸了。
“小姐好生休息,我去给你煎药,一会儿端来。”侍女瞧着华俸神色恹恹,清理好屋子便赶紧寻个由头躲出去。
屋子重归安静,残留的梅香淡淡地萦绕鼻尖。
华俸按着脑袋,只觉得思绪烦乱,头痛欲裂。
按照她的推测,现在她约莫是十七八的年纪。
那盆红梅,是她十七岁生辰宴时宣偷偷送的定情信物。
生辰那日,时宣特地约她在鲜有人往的湖心亭见面。她忐忑期待地精心装扮,雀跃难耐地小跑赴约。
她还记得亭中有丰神俊朗的白衣少年,手捧一株红梅,眼底含笑地看着她。
那时她喜上眉俏地回望时宣,视若珍宝地接过他手中的花枝。
他深情款款地嘱托,盼她睹梅思人,梅花开几朵便代表他的思念有多深。
她闻此感动得热泪盈眶,回府便把花枝放进最好看的瓷瓶。天天细致地呵护它,时不时盯着盆栽傻笑。
……
想至此处,华俸恍如隔世,嫌弃地拧眉,冷哼一声:
“上辈子我也忒痴傻了些,一枝花而已,竟被那人耍的团团转。”
重活一世,她必须避免重蹈前世为人鱼肉、任人宰割的覆辙。
还有那一本本旧账,她也要一笔笔算清。
不急,一步步来。
华俸垂眸,鸦羽般的眼睫投落一片纤长的阴影。和煦的日光倾斜洒在寂静的室内,她宛如一尊千重雪塑的冰像,从内而外沁着迫人的寒气。
既然她已砸碎时宣送的梅花盆栽,那再顺便推掉自己和时宣的亲事吧。
凑一个好事成双。
这辈子她可不愿供着时宣这位吃人不吐骨头的吸血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