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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债(1 / 1)

【零】

凤冠霞帔的新娘跨进厅门,满身环佩叮当作响,她身上喜服红的像一把火,舔舐着这座古老的厅堂,也照亮了这座厅堂。

堂中弥漫着浓稠的青烟,像是有实体一样缓慢翻腾。

青烟之内人影绰绰,新娘双臂被人架起,数不清的眼睛在她身上躯干上抚摸——带着审视的眼睛,一层层脱去她身上层叠繁复的礼服。

她和那些眼睛一样焦急,那些德高望重的女性长辈,她们或许是某位老太爷的遗孀,又或许是某地父母官的高堂老母。

各种秘方灌进她耳朵里,连带着一尊又一尊的佛、菩萨,还有道家仙姑。

新娘被人搀扶着跪下又起来,向那些神秘莫测的四方神像跪拜磕头。

一双手握住新娘的手,她头晕目眩地抬头,看到面前的妇人,眼泪立时落了下来。

娘。她细细弱弱地吐出这个字,看到那妇人眼泪掉下来,落到自己手上。

娘为你带来了一副秘方。

*

【陆】

前院的堂会还在继续,那丫头却已悄悄退回内宅,将方才接话的那人形貌言语原原本本地描述给奕大奶奶。

她进不去大奶奶的院门,只能找个砖缝松动的墙角,语速飞快地将她能想到的,她能记住的,还有大奶奶叮嘱过的倒豆子一样全倒了出来。

景黛在墙壁另一侧听完,嗯了一声:“银票给你准备好了,你不要停留,也不要收拾东西,马上离开府里。先去打听那个人何官何职……对了,你再回当阜州,找连家,把你的猜测原原本本告诉你们姑娘的父母哥嫂。”

丫头在墙外冷笑一声:“找父母哥嫂要是有用,我们姑娘今儿就不会只剩得个牌位。连家?呵,大奶奶,您就别指望连家了。”

前头的大奶奶贞娘出身阜州巨贾连家,钱够用了,人便容易生出别的心思。

贞娘的父亲花钱捐了个顶戴,她哥哥寒窗苦读十年,到了连个院试都考不中,只好如法炮制,也捐了个顶戴,品级竟比奕大爷还高些。

但顶戴与顶戴终究是不同的,捐来的和考来的,到底有区别,这也是连家的一个伤心处。

因此贞娘寻婆家的时候,连家老爷和大爷坚定不移地拒绝了多少门当户对的人家,一心要把女儿嫁进正经地诗书人家。

“奕大爷当时不过是个破落秀才,空有个名门之后的衔,庄子土地,连老宅都被他那爹当光了。我们老爷鬼迷心窍,非说他是个奇才,上杆子要把我们姑娘嫁给他……”明明都已经过去了十二三年,那丫头说起来,还是会咬着后槽牙用力呸一声。

奕大爷这个奇才光考院试就用了四年,混上个相公名后,往后七年乡试,年年落第。

他十一年没讨老婆,人都三十多了,还老光棍一个。只因黎老太太说,她儿子是个奇才,他们黎家乃名门之后,寻常乡野村妇配不上做他们家儿媳妇。

“那老婆子打的如意算盘,是等奕大爷考上举人再寻亲,好把自己儿子卖个更好的价钱。我们家老爷瞎了眼,上杆子倒贴这破落户,让姑娘带了百万雪花银来。您说巧不巧,姑娘嫁来第一年,奕大爷就中举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阴阳怪气,让景黛不得不接话:“因为那百万雪花银?”

有意思。

奕大爷娶第一房老婆,当年中举;娶第二房老婆,次年高升。

有意思。

第二次“贞娘回魂”之后,这个已经不在身边伺候的丫头找到了她,涕泪涟涟,将景黛真的当作了去世的贞娘。

她进门的时候,带在身边的丫头一个都没能留住,全从内院打发了出去。

贞娘去世的时候,这些仆人被尽数转卖,只有这丫头因着一嘴本地腔,成了漏网之鱼。

“我不是你们姑娘。”她对这个丫头说了实话,“只是借你们姑娘的名字用一用。”

“您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丫头哆哆嗦嗦地问她,眼看着就要说出妖物这两个字。

“您是地仙吗?”

真是个机灵的孩子。

景黛将她扶起来,当着贞娘的牌位说:“好孩子,别怕,你今天跟我透的底,都是好东西。你们家姑娘的债,我一并从黎家讨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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