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他忧心忡忡地望着楼下的人群,定了定神,宣布开门迎客。
今日得月楼的厨子个个使出了看家本领。后厨锅气十足,菜叶随着颠勺上下翻飞,传菜上菜的小二脚底像打了油,又快又稳地穿梭在桌与桌之间。得月楼的藏酒一坛坛往外搬,配上切牛肉和小酱菜被食客下了肚。不出一刻,得月楼便已满客,几个小二不慌不忙,从后院搬了桌椅板凳,支在门口的棚下,又接下一波客人。
满店的食客很快吃饱喝足,酒酣耳热之际,迟迟未曾出现的秦老板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举着酒杯站在账台后的脚凳上。
“感谢诸位来照顾我们得月楼的生意!”
秦启晟一袭紫红色华袍,眉眼须发梳理得整齐。容光焕发,与之前那个腌在小酒馆里的消沉男人判若两人。
“老主顾肯定都在奇怪,非节非年,得月楼怎么忽然要酬宾?我秦启晟来给大家解解惑,这是因为今天我们得月楼要迎新东家入伙。这个新东家,不是别人,正是各位看得上我们得月楼的人!”
他举起酒盏,一饮而尽,而后从柜台里拿出一叠装裱精美的票柬,甩得噼啪作响。
“得月楼能有今天的起色,全靠各位捧场。这里,有我们得月楼两成的股份,每张代表了千分之一个得月楼。有了这个,年末的利润就按份分给大家,当然,账目也可以随便查阅。
他打了个手势,最近的小二连忙凑过去,重新斟满他的酒杯。
“倘若在坐的哪位也想来当得月楼东家,就投资个三两银子,领张东家票回去。我秦启晟在这里也下个保证,当拼尽全力把得月楼做大做强,努力给大家挣钱!”
秦启晟一仰脖子,跳动的喉结伴随着咕噜咕噜的声音,酒杯转眼便空。他一抹嘴,亮出了干净的杯底,底下忽然有人叫道:
“好!秦老板不愧是豪杰,好酒量!”
大堂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声,秦启晟脸色通红,跟着热闹的人群一起笑得开怀。二楼的窦清欢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拍着栏杆来回踱步。秦启晟应酬完回来,见到她便拍着胸脯:
“窦姑娘,我说得可还好?”
窦清欢哭笑不得,可看着他涨红的脸又于心不忍。秦启晟虽有海量,却上脸极快,喝两杯便能从发际线红到脚后跟。此刻他已在各桌之间巡了一圈,只怕起码也有七分醉。
“秦老板就是秦老板,只有你才能压得住场子。不过我且问你,咱们的东家票,到底卖出去多少?”
话一出口,秦启晟瞬间清醒了不少。他摸摸口袋里的碎银,约莫不过三十两。窦清欢见他跟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蔫了下去,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得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缓缓开口分析利弊。
“秦老板是性情中人,可要掏钱的食客却不是。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掏银子,就得讲清楚日后有什么回报。”窦清欢为他倒了碗晾了许久的醒酒汤,柔声细语地安慰道。
“譬如说,今天花三两买了我们得月楼东家票,明日或许有人花五两来求购。就算你不想转手,等我们年底结了账,若能赚下一千两净利,你便能分得一两,往后年年如此。若我们能提前为食客们算好收益,难保他们不会心动。”
窦清欢分析得丝丝入扣,酒醒过来的秦启晟羞愧难当,正要向她鞠躬认罪时却被拦住。
“秦大哥!咱们都是一条心,我怎会怪你?”窦清欢扶着他重新坐下,“其实我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我也是才明白过来,食客的钱终究是小。要想快速筹到钱,不仅要广撒网,更得重点捕捞。”
散户的钱再多,也得一笔一笔挣。直接瞄准私募客户不是更明确?窦清欢锤着脑袋,怨自己还是狭隘了。她请秦启晟回忆了几个常来常往的大户,又让他留心来送菜送肉的几家商铺老板,决心明日分头去拜访。
窦清欢留了一半东家票,揣着剩下的一百张从后门出了得月楼。虽然出师不利,但怎么说也销出去了十张,等这几日谈成几个大客户,多联系些人把二手倒卖提价的消息放到黑市上炒一炒,想来也不愁剩下的销不出去。
她喜滋滋地往苏府走着,路两旁是各家挂在门口的灯笼,光影摇曳,好似每家都有翩翩起舞的妙人儿。头上的步摇钗子一步一晃,摇出悦耳的清脆之声,她的身段如同河堤边扶风而起的柳枝,软绵绵的。
绣花软底鞋踩在青石板路上,按理说不会有声音,可窦清欢却分明听见蹬蹬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她一惊,不敢回头,心中一万个后悔没等苏府的马车来接,一不留神却被一处不平跘了个趔趄。
不对。不对。
半跪在地的窦清欢撑起身子,猛然想起了那个在长街上奔跑的噩梦。似乎就是这里,摇曳的灯笼,不平整青石板路,她像梦里一样被绊倒在地。接下来是什么?
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忽然觉得前胸后背的刺痛得几乎窒息。想起来了!窦清欢惊恐地回头,猛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