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千钟随庄和初离开大皇子府时,京兆府负责禁足大皇子的看守们才得了撤走的命令,正拖拖拉拉地整队。
昨日加上今日,算是把裕王得罪瓷实了。
也不知裕王离开前与他们吩咐过些什么,只瞧着这一大片凶神恶煞的京兆府公服,皇城里就没人心里能不打鼓。
无论如何,好歹是活着从大皇子府里出来了。
庄和初脸色仍不见好,上了马车,一言不发,只管倚在一旁闭目养神,千钟生怕扰了他,只小心地将窗子抬起一线小缝,凑过脸去,往外瞄看。
往日在街上,她要么跑要么跪,要么就团缩在不起眼的角落,还从未在这样的位置上看过皇城的街巷。
街上积雪已清,唯高低错落的房顶上还压着昨日积下的厚雪,明朗的日头映在上面,泛着晨星一样细碎的金光,放眼看去,富丽堂皇,又温存柔软。
在此之下,尽是宾客盈门的茶楼酒肆,衣着光鲜的行人,琳琅满目的货摊……如织的繁华徐徐驶入这一线视野,又徐徐退离,让位给更繁华的繁华。
一切熟悉又陌生。
人这一双眼睛抬得越高,就越是容易被锦绣迷住,也就越是难见低处那些阴暗逼仄的罅隙。
好在还有这些罅隙,能容她这样的人藏一藏身。
待裕王腾出手来,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如今最万全的活路,就是尽快换回她那身破衣烂衫,回到街上,一头钻进这些入不了贵人们眼睛的罅隙里,她这条小命才算真正保住了。
往后的日子一定会比从前更难过。
但只要活下来,活得长久一点,总能有好事发生。
庄府该是早已接到了消息,马车才拐进庄府门前的那条街,就见三青三绿在门前阶下候着了。
马车一停,三青便登上车来,看看还合着眼的庄和初,俨然是司空见惯,毫不慌乱,也没有急着上前照看,只先轻声细语地将千钟送了下去。
车外不能言语的三绿接了千钟,以手势引着她进门。
刚才一接一应之间,千钟就看得出,三绿不能言语,但还是听得见的,于是待走到清静些的地处,千钟小声开口,恭恭敬敬唤了他一声“小大人”。
“烦劳小大人点拨我,平日里庄大人养病,这府里的闲杂事,都是姜管家拿主意吗?”
三绿略怔了怔,含笑点头。
他不能用言语回答,千钟便又问得更细些,“要是些芝麻绿豆大的事儿,姜管家也不用去请大人点头,自个儿就能做决断吧?”
何为芝麻绿豆大的事,人人各有定义,但只从字面上讲,这话也是没错。三绿斟酌片刻,还是又对她点了头。
这话问到这儿,似乎只是刚起了个头,三绿还等着她继续往下问,千钟却话止于此,好生谢了谢他,就乖顺地随着他往前走,不再出声了。
她不出声,三绿也出不了声,二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到了姜浓昨夜安置她的那处小院里。
一进院,见银柳闻声迎出来,三绿差事毕,便止步颔了颔首,离开了。
银柳才一迎了千钟进屋,就捧给她一碗红枣桂圆羹,是掐着马车到门口的时辰备下的,正好热而不烫。
“姑娘快吃碗热羹暖暖身子吧。”
千钟谢了赏,三下五除二就将满满一碗热羹送下肚,银柳都没来得及劝一声慢点吃,空碗便回到了眼前。
银柳看她吃得急,只当她是饿了,正想问她还吃点什么,就听她求道:“求姐姐与我指个路,我的那些衣裳存在哪儿呀?”
银柳略一讶异,面露几许难色。
“姜管家吩咐,趁今日天晴,将姑娘的衣裳拿去好好浆洗了,这会儿还在晾晒着,怕要等明日才能干透。”
千钟一愣,她的衣裳……浆洗了?
昨日洗过澡后,姜浓问起她那些衣裳的处置,她只求姜浓能容她在庄府里暂放一放,不要丢出去,姜浓便说让她放心,会为她好好收着的。
那么又脏又破的衣裳,在街上讨饭时挨贵人们近些都免不得要挨顿打骂,庄府竟为她浆洗了。
千钟一时有些糊涂,这是想让她走,还是不想让她走?
“姑娘别担心,一件也不会丢的。”银柳见千钟发愣,细声哄道,“是今日这身衣裳姑娘穿着不舒服吗?房里备的还有,奴婢再陪姑娘挑一身中意的吧。”
千钟忙道:“不敢多劳姐姐,衣裳是晾在哪儿,我自个儿去取。”
银柳讶然一怔,似是明白点什么,也不再多言,只嘱咐她在这儿稍候,便转身出了门。
再回来时,果然姜浓与她一道来了。
“姑娘急着取回衣裳,是要走吗?”姜浓婉然含笑问她。
千钟端端正正对姜浓磕了个头,才抬头道:“姜姑姑慈悲仁善,等我回到街上就寻个最灵的观音庙,求观音菩萨保佑您福运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