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和卡尔经过日复一日地偷偷量身高之后，终于确定，虽然小卡尔现在的身体素质哪儿哪儿都不像人类，和之前被关在实验室里纤弱的幼崽状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他仍然符合人类的生长规律。
原本瘦得皮包骨的小孩渐渐长出了肉，并且开始抽条，隐约能看见几分日后的帅气模样。
在某一个春日的午后，从未苏醒过的玛莎悄悄停止了呼吸。
即使是在和平的年代，植物人苏醒的可能也微乎其微，更何况是这样混乱的时候——能支撑玛莎的生命活动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
他们找到一片人迹罕至却风景不错的地方，为玛莎下了葬。
希雅和卡尔装作不经意地频频观察乔纳森的表情，一如既往拙劣的演技让乔纳森哭笑不得:“好了，孩子们，不必担心我。早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但是你还是很悲伤。”小卡尔抿了抿唇，他已经掌握的、被他命名为超级听力的能力接受着乔纳森那沉重的心跳，如同一声声哀悼的丧钟。
“失去重要的人，悲伤是不可避免的。”两只温暖的大手分别拍了拍两小只的脑袋，乔纳森静静地注视着墓碑上他亲手刻下的碑文，脸上的皱纹和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多了起来，“更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要带着死去的人的那一份，继续活下去。”
卡尔脸上的表情越发迷茫。
他没有和玛莎说过一句话，没有互相给过一个微笑，没有尝过一口乔纳森说的“世界上最美味的苹果派”。他认真惦念、照顾着玛莎，应该只是为了乔纳森而已。
——可为什么，他也感到如此难过？
那已经许久没有出现的声音似乎再次苏醒了过来，用莫名绝望又带着血腥气的低语一遍遍重复着:你本可以做得更好。
你本可以做得更好。
不对。卡尔下意识地把飘在和他同一高度的希雅抱在了怀里。
他几乎搬空了散落在各个地方的有利于玛莎的药物，甚至和乔纳森一起努力攒钱为玛莎换取了一次价格极其高昂的治疗舱。
虽然很遗憾，这只是让玛莎更舒服了一些，但他无疑已经尽了全力。
——不，你没有。你甚至没有尝试过氪星科技。
卡尔皱起了眉。
他想不通这个念头怎么会出现在他的大脑里。
虽然以前那些研究员会想尽一切办法利用他去解开氪星留下的“遗产”，但他们也谨慎地断绝了他接触这些“遗产”的可能。
他对氪星科技的了解，甚至可能不如研究基地中的一个低级助手。
——你已经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应该去夺回属于你的东西，然后给予那些贪婪的人类一个狠狠的教训。
——看看这个糟糕的世界，只有你的统治能让它变得更好。人类需要引导他们、控制他们、惩戒他们的神明。
卡尔不喜欢这个声音那高高在上的语气，他生气地反驳:让我统治世界绝对是一个糟糕透顶的主意，而且，我才不是什么神明。
——不，你是。
眼前的景色突然扭曲了一下，如同打翻了的红色系颜料一般融合、重组，最终幻化成了一片漆黑的废墟，一片光是看着，就忍不住让他喘不上气来的废墟。
暗红的披风垂在空中，沉重得如同被血液浸透过。和他面容有几分相似的成年男子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的眼神冷漠如冰。
——你是人间之神。
******
“克拉克？”
小卡尔如梦初醒地手一抖，才发现自己倒水的时候居然没对准杯子，水从桌上一直蔓延到了地上。他慌忙放下水壶，用超级速度拿来抹布将一切恢复原样。
希雅疑惑地绕着他飞了一圈:“你最近怎么了？”
卡尔垂头丧气一副做错事的表情:“抱歉，我只是……呃，有点不习惯没有玛莎阿姨的心跳。”
这只是其中之一。
更重要的是，玛莎的离世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他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并且大多都不怎么好。
这样会让他觉得危险——他很危险。
他无法想象自己将那些念头付诸实践的样子。
那副一闪而过的、仿佛和另一个自己对视的画面也被该死的超级大脑栩栩如生地记住，更令他惶恐的，是那片作为背景板的废墟。
——他有一种感觉，那片废墟是他造成的。
那到底是什么？
是臆想，是噩梦，还是……未来？
“玛莎阿姨会一直活在克拉克的记忆里。”希雅抱着卡尔的手掌蹭了蹭，“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她，就不算真正的死去。”
遗忘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我会一直记得她的。”卡尔小声说着。
希雅弯了弯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