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元年。
一场早到的春雨轻飘飘地拂在新吐绿的树枝上,又从枝头落下,沾湿了红砖铺就的宫道。
宫道旁种了些桃树,此时已冒出了点点嫣红,带着春雨的朦胧和细密,一路绵延到皇宫的东北向。
品阶高的宫妃们都住在皇宫的中央位置,稍低的一些的住在南向的殿里,只有品阶最末的,才会住在北边。
而东北向只有两处宫殿,一处是芳霞殿,一处便是让人避之不及的冷宫。
新帝刚刚登基,冷宫自然是空置的,但它实在晦气,连带着相邻的芳霞殿也被人嫌弃到了极点,稍微有些门路的宫妃,都不愿住在此处。
此时,一道着急的女声打破了芳霞殿的宁静。
“才人!才人快醒醒!今日是十五!”
浅绿色的身影像箭一般冲进了里间,急急往拔步床前去。
她三两下拉开帷帐和里层的轻绡帐,大力摇晃睡得香甜的女子:“才人醒醒啊!初一十五都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
听到这话,榻上女子倏地睁开双眼:“现在什么时辰?”
绿衣侍女急道:“快卯时了!”
女子松了一口气,刚刚睁开的双眼复又合拢:“辰时才请安。芽春,我再睡会儿。”
说着,她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脸埋在锦被里,又打算睡过去。
被唤作芽春的绿衣侍女见她这般模样,忙又晃她身子:“才人!您梳洗打扮还要费些功夫呢!更何况今日有雨,咱们住得偏远,路上还得耽搁一阵!”
“知道啦知道啦。”
周窈窈皱着小脸,在柔软的锦被上蹭了两下,顿了一会儿,才缓缓撑起身子,双脚垂下榻,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芽春催促道:“您快些,不然没时间上妆描眉。”
“那就光净面吧。”周窈窈不以为然,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意汲上榻下放置的绣鞋,缓缓朝净房去。
芽春无法,只好给周窈窈简单挽了个发髻,连口脂都没来得及上,便打伞提灯,从她们所住的芳霞殿前往皇后所在的静安宫。
下雨路滑,芳霞殿又偏远,周窈窈到静安宫时,西暖阁里的人都要坐满了,不过好在没有来迟。
一个身着桃红色衣裙的宫妃瞧她进来,冷哼一声:“周才人来得还真是早,天还没黑呢就到了。”
周窈窈只傻笑两声:“陈婕妤说笑。”坐到末首不再言语。
陈婕妤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气恼地瞪了她一眼。
周窈窈没看见,她难得这么早起一次,实在困倦得很。
为了提振精神,她偏过头去,挨个打量起在场的宫妃来。
本该是争奇斗艳的场景,可惜当今圣上不喜杂乱,无论何物都要整齐划一,哪怕是妃嫔衣衫也得同一色系,不可更改。
故而一眼望去,静安宫中红彤彤一片,得仔细瞧瞧才能看出差异。
浅红是美人、桃红是婕妤、银红是昭仪......周窈窈正挨个数过去,就听一声:“皇后娘娘驾到。”
正红色的裙摆拖曳在地,皇后娘娘缓步而出,落座上首。
她低垂双眼,手里捏着一串佛珠,看也不看眼前众人。
等妃嫔们挨个请完安后,皇后娘娘才道:“皇上北巡将归,估摸着闰二月二十八就能到京城。趁着今日大家都在,本宫再提醒一句,接驾当日的发髻、衣着务必与仪制相同,不可擅自改变。若是惹怒了皇上,本宫也救不了你们。”
声音又快又急。言罢,也不等妃嫔们应是,嘴里喃喃念着经文,回暖阁中去了。
皇后一向如此,众妃嫔们习以为常,各自起身往出走。
周窈窈品阶最低,故而行在最后。她刚出静安宫没两步,又迎头撞上了一人。
“陈婕妤,借过。”周窈窈压下想要打哈欠的欲望,露出一个假笑。
陈婕妤丝毫不让,上下打量了她一遍,板着脸道:“皇上归京那日,你不准去迎驾。”
又来了又来了。二人一同选秀入宫,是宫妃中容貌最拔尖的两个,就因周窈窈略胜一筹,陈婕妤便处处找她麻烦。
周窈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还笑着:“陈婕妤,迎驾可是前朝后宫眼下第一等大事,不是你我说不去就能不去的。”
“我不管旁的,反正你就是不能去。”
陈婕妤瞪着她:“要是不听我的,你爹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
陈婕妤父亲原是太子监少监,新帝登基后得到重用,如今在吏部任职,可以称得上皇上面前的红人。
可陈大人再红,也越不过皇上。这是皇上登基后头一次北巡,不单后宫妃嫔要去迎驾,前朝的文武百官也要去,她一个小小才人胆敢不去迎驾,不是给自己找大麻烦吗。
周窈窈笑意淡了:“陈婕妤不想让我去也行,劳烦您去同皇后娘娘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