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前往达特茅斯的途中,木杵敲击大钟后的余波回响,这句话反复在艾波脑内飘荡,中文的、英语的、意大利语的,经久不息。
作为桑蒂诺.科里昂的弟弟,迈克尔.科里昂见一个爱一个倒也合情合理。呵、佩戴勋章的战斗英雄,在女孩面前无往不利吧。她不免酸溜溜地想。
驱车驶过反光到刺眼的海湾,一路北上,经过斯普林菲尔德,之后便再无城市,高耸的树木如同深绿的峡谷挤压公路,深浅不一的绿色铺天盖地充斥眼帘。
午后的夏日凉风掠过山林,浸透了草木的潮湿空气涌入车内,她深深地呼吸,凉爽的空气填满肺部,逐渐平静下来。
事情很简单。她只要一个答案、一个句号。这场暧昧纠缠起始于她的一时兴起,那也该由她画下句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明白白地结束。
她当然该生气。任何一个人被这样莫名其妙分手都该生气,这是对她尊严和人格的践踏。他将她看作什么了?是觉得她不敢做什么吗?
必须得承认,她对迈克尔仍存在渴望,那迈克尔呢?显然这是个错误的设问。正确的提问应当是,她是否愿意承担抛开理性惩罚他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维多.科里昂站在她这边,这是毋庸置疑的,她和他的结合,将使帝国的版图扩大一倍,而迈克尔将拥有更为坚实的后盾,向高位进发。
但结合……艾波扯动嘴角,既然他连照片都给弗雷多看了,那至少代表着他喜爱那姑娘。她可不想十几二十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冒出一个他的私生子,堂而皇之地要继承夫妻共有的帝国。
要说放过他,她总不甘心。在不算短促的生命和记忆里,她从未如此强烈的想要一个人,想要得到他全部的爱与情感。因此她才会那么愤怒,愤怒到想要打断他的腿、皮带把他吊起来、扼住他的咽喉,让他痛得喘息、无法再多说一个她不爱听的字。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直到抵达他租住的公寓,混乱的情绪依然没有得到澄清。愤怒与嫉妒的狂风远比吹动枝桠沙沙作响的晚风来得猛烈。
公寓门房的窗户紧闭,架着老花镜的黑老头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盹。
艾波敲敲玻璃:“晚上好,我找迈克尔.科里昂。”
“迈克尔.科里昂?”黑老头反应迟钝地看她,“学生们还没回来。”
“我是他的妹妹,艾波洛尼亚,上个月打过电话来。”她轻快地说着,递出某年圣诞节的全家福证明身份,“听说他有女朋友了,家里让我来看一眼。我可以去他公寓等吗?”
黑老头都没仔细看照片,就从抽屉里拿出钥匙,领着她往楼上走。一大串钥匙零零铛铛的,如同银色的手摇铃。
开门的时候,这铃声更响了,沙拉沙拉地旋转,艾波问:“您见过那位姑娘吗?”
“姑娘?没有!”黑老头推开门,嘟嘟囔囔转身,“派个姑娘来抓同,真是不着调。”
这话彻底把艾波弄糊涂了。她思绪本就乱作一团,现在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迈克尔.科里昂是个双?所谓的女朋友不会是幌子,他另有同性情人?或者说她才是那个例外?
她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一顿晚餐,她确定了他潜藏的感情,认为他可能早就喜欢她,结合桑蒂诺说的、他参战前乃至参战时都不知道她是女孩,那是否存在一种可能,迈克尔.科里昂至始至终喜欢的都是作为男孩的她?
和她的物理关系不过是骑虎难下,这几个月他们的分离正好让他找回了自我?
公寓门被风砰地带上,墙面上的夕阳逐渐消失,沉入夜色的黑暗,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拧动锁芯的声音。
艾波骤然醒转,手下意识伸进包里握住半自动手枪。随即她意识到自己危险的思想,竟然真的起了杀心,不由低头笑了笑。等不到的就要毁掉吗?
门打开了,他按亮了灯,一瞬间的白光,照得一切无所遁形。两个多月未见,他瘦了许多,两颊微微凹陷,下颌呈锋利的梯形。
而那双时常让她想要亲吻的大眼睛,像是一汪干涸的泉水,充斥着沙粒般的疲惫与倦怠。
心脏本能地揪起,下一秒,她拿出手枪、咔哒一声利落地上膛,愤怒地抵向他左胸。说不清这火是对他的,还是对自己的。
“迈克尔.科里昂,你给我说清楚,”枪口怼得肌肉下凹,她恨不得立刻就扣下板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他呢?竟然露出一个智商高不超过九十的愚蠢笑容,仿佛被从天而降的金币砸得脑袋发晕。一个劲儿地咧嘴傻笑。
“不许笑!”枪口用力捅他,“不要以为你这样就能骗到我,给弗雷多看到照片上的那个女孩不过是幌子。”
他的笑凝滞一瞬,随即扩大:“是啊。”
好好好。艾波气得想要发抖,她并不歧视同性恋,但发生在自己身上,恶心得难以言明。
手指扣上板机,“最后一个问题。”
他依然恬不知耻地笑着。
艾波深呼吸竭力保持平静,扣住板机的指尖微勾,“他是谁。”
“我爱你。”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