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出了故障,2号线暂时停运,恢复时间不定。
呼啦啦地一群人下来,抱怨声此起彼伏,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被冲淡了。
避免走散,阮仟桃抓住戚枝的手腕,反正他们不着急,干脆退到角落等这一波人潮过去。
用余光打量一言不发的男朋友,低着头,露出一截颈子,像是不堪狂风暴雨摧残的孤竹,放弃抵抗。
将记忆里的每个片段拖出来反复检查,阮仟桃确定自己没有冤枉好人:“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黑色的发丝划出圆润的弧度,她的男朋友终于舍得看她一眼。
纤长的睫羽如同细密的雨丝编织而成,起起落落,对上一张不安无措,欲言又止的天然无辜面容,阮仟桃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从没想过她会让戚枝露出这样的表情,但目前看来,似乎是她将神拉入了世俗的世界,让他经受从未有过的折磨。
“告诉我好不好,我保证不生气。”阮仟桃想象自己面对着一只对环境很敏感、音量稍微大一点就会受惊的小仓鼠,声音愈发柔和,催眠。
“宁阿姨。”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按照母亲对于戚枝的喜爱程度,她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他们谈论的内容。
阮仟桃勾住绳子:“我知道了。过一会才能到家,给我拿一点吧。”没拽动。
“桃桃,别生气。”戚枝手背上青色脉络明显凸起,坚定地守护自己的“占领品”,哪怕事实上的主人是她。
“我没有生气。给我吧。”阮仟桃的确没有生气,她只是意识到戚枝对她真的是不一样的,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认真地在考虑两个人在一起后未来的问题。
但她……
觉得负担。
真奇怪。明明都希望和戚枝结婚了,她却没有想过毕业后他们该怎么办。
她一个月前又为什么会急切到跳过订婚环节,提出直接举办婚礼?
拔河比赛以阮仟桃的胜利告终,拨弄着粗糙的木绳子,她逐渐平静下来。
在捋清一切之前,她需要和把握好和“男朋友”甚至“未婚夫”相处的分寸。
“辛苦了,学校见。”
阮仟桃站在台阶上,将东西递给出来迎接的阿姨,和戚枝告别。
没有拥抱,没有牵手,戚枝仰望门前的女朋友,夏日微醺的风带起她颊边的发丝,她温柔的笑不变,顺手将不听话的它们轻轻拨到耳后,侧身听阿姨说话。
没有看他。
“人类的喜欢可以从眼神里看出来。”他的父亲告诉他,学会用眼神表达自己的喜欢,像电视剧里的妃子们含情脉脉地望着皇上。
他还没学会,却先一步明白不喜欢也是可以从眼睛里看出来的。
桃桃不喜欢戚枝。
悠扬乐声响起,如果阮仟桃还在这,她一定可以辨认出这是她的同款铃声。
戚枝像是关节生锈了一般,缓慢迟滞地拿出手机。
“戚枝哥哥,爸爸让我喊你回家,他想认识未来亲家,阮仟桃姐姐的爸妈。”扎着羊角辫的女孩语气甜美,重音落在了中间四个字,生怕它被人忽略。
她将听筒紧紧贴着耳朵,那边的呼吸声趋近于无,过了一分钟,终于等到了“好”。
女孩把手机放回口袋,老成地叹了口气,圆圆的脸皱成了好几个褶的小包子。
这一天,可真不容易啊。
父亲不在,母亲在客厅等着她,桌上摆了两杯水。
阮仟桃坐到另一边沙发上,隐去了工作那一段,开始报告。总结下来,相处愉快,进展良好。
趁着母亲心情好,阮仟桃想起房间里那堆笔记本,适时开口:“昨天我和戚枝看了小时候的日记,里面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男生,好像跟我关系不错……”
“什么男生,你小时候关系好的就那几个女生,除了沐曦,其余的都不怎么联系了,哪有什么男生。”宁悦像是被火燎到,肩膀一颤,手指握住温热的杯子,几乎是粗鲁地打断了女儿的怀念,“把日记给我!”
自从家里的条件好了后,阮仟桃印象里母亲几乎没有失态过,永远精致端庄,就像真正的贵妇人。
阮仟桃顺从地将所有日记本拿下来,铅笔做的记号被擦去,她装作记不清的样子,翻了好一会才找到一篇。
笔记本上的字清晰没有涂改,宁悦努力眨眼,集中注意力才有力气读下去,读到一半,视线逐渐模糊。
过去的阴影吐着信子,往她的美好生活上滴下毒液。
“妈妈……”阮仟桃扶住往下滑的母亲,心里一沉。
宁悦极力睁大眼睛,望着焦急的女儿,她比她年轻的时候更好,眼睛有神,皮肤光亮,青春美丽,没有人不喜欢她。
她的女儿,不能、也不应该被那些糟糕的过去往下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