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欲来,寂静的山道上撑着一道微弱的光亮,几乎被浓稠的夜色吞没。
光亮后面是一只长出衣袖的手臂,摇晃着顽皮地去探照身前的景象,光线掠过迎着夜风舞动的草叶和寂静流淌的溪水,然后回到一双沉稳的步伐之下。
脚步的主人有点无奈:“手放回去,我看得到。”
白念将手机收回了一些:“我不,我说自己走你也没同意啊。”
严禹说不过她,干脆轻轻笑了下,停下脚步,将肩上的外套拉拢了一些,遮挡住白念发凉的小臂。
白念避开严禹受伤的部位,轻轻将下巴搭在他的右肩之上,方寸之间,鼻息里全然是他的味道,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呼吸的热气轻轻擦过严禹的皮肤,男生默不作声地僵直了脖颈,没有说话。
白念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
这个人,刚才禁锢住她的动作有多凶狠和强势,现在就有多温柔和收敛。
远远地快要看到公路上行车的灯光,白念突然偏过头,玩笑似的在他耳畔问道:“你怎么不问我?”
不问她为什么吻他,也不要亲耳听听她的答案,确切的答案。
像一只逼近猎物的猛兽,谨慎到了极点。
严禹手上的力道清晰地紧了紧,没有说话。
白念被他沉默的反应逗笑,轻轻吸了一口气,倚着他的肩膀,语气突然轻下来:“我知道你会找到我的,一直是这样。”
这是她踽踽独行二十年来,第一次毫无保留的信任。
“嗯,”严禹轻轻应了一声,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但还是很危险。”
见白念没说话,他闭了闭眼,有些懊恼,察觉到自己似乎在破坏气氛。
“抱歉,”他有些泄气,“我不是在指责你,我只是担心。”
“我知道,对不起。”白念笑了一下,眼尾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调整手臂重新搂住他的脖颈喃喃道:“你知道吗?小时候我很喜欢吃巧克力,但是我……弟弟,总是要抢我手里的,我不给他,就要被我妈妈打。”
她坦然地说出亲人的称呼,语气平和得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话题陡然一变,严禹脚步顿了顿,又平稳地往前走,声音温柔下来:“嗯,然后呢?”
“后来有一天,我妈妈突然说要带我去商场里买巧克力,只给我一个人的巧克力,”白念说,“我们去了最大的商场,她让我在椅子上等她。”
似乎是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严禹呼吸有些发沉,想要出声安慰她,刚要张口,白念又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我在那里等了一下午,等到商场关门,也没有把她等回来。”
“后来呢?”严禹轻声问道。
“我以为我不小心和她走散了,毕竟我那么矮,她肯定是看不见我,”白念轻轻笑了下,“我只好站在广场最高的台阶上,希望她能看见我,找回我。”
严禹嗓音发涩:“你做得很好。”
“当然了。”白念眼眶有些发酸,她闭上眼睛,将后面的记忆连同汹涌而至的泪意一起拦了回去。
那天她在广场的雕塑下站到夕阳西下,最高处的小孩没有等来母亲的回头,却等来了警察,兜兜转转她还是回到了家。
那时周淑华的表情她一辈子也读不懂。
女人牵过警察手里的孩子,死寂无波的目光里,有一闪而过的眼泪。
为了那滴可能压根没存在过的眼泪,白念忍了这许多年。
只是她如今也不想懂了。
她偏了偏脑袋,看着眼前呼吸沉重的人,突然觉得那些难以回忆的过去真的已经成为过去,她浅浅地呼了口气:“但是你找到我了。”
这话毫无上文,严禹却懂了,他沉沉地应了一声:“嗯,我找到你了。”
幸好找到了。
公路边已经有大部队喊了大巴在等待他们俩,远远看到两人走近,有人大步往这边赶,高声呼喊着什么。
就要打破两人寂静私语。
白念猝不及防唤他:“师兄。”
严禹微微侧过脸来:“我在。”
“谈恋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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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上的医院夜晚很安静,刷着白漆的走廊里摆着几条一排塑料椅子,白念坐在椅子上等待。
急诊室里只有一名医生,正在帮高热症状严重的余游诊治中,白念也有些发烧,但还能撑得住,裹紧身上严禹的冲锋外套,看了眼门外。
“念念!”身后有人唤她,白念回过头去。
江佑一屁股在她身旁坐下,手里抱着个输液的玻璃瓶,被烫得龇牙咧嘴,吸着气用自己的薄围巾把瓶子包裹起来,往白念手里一塞:“快暖暖手!我刚才找帮手和司机去了,没来得及去找你,你还好吧?”
白念感激地收下这临时的简易暖手宝,点点头:“没事。你是领队,事情本来就多。”
她毫不介意的态度让江佑脸色一黯,刚要说什么就被打断。
梁天心刚看着余游输完液,连忙从输液室里跑出来往她面前一蹲,弯下腰就去看她的膝盖,破烂的裤管下肉眼可见的淤青红肿,她皱了皱眉:“好严重,得好好休息一阵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