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过是不信命罢了。”孟湉自嘲一笑,慨叹道,“从古至今,历朝历代,为了利益之争父子手足自相残杀的不胜枚举,仿佛生于帝王之家,就逃不脱骨肉相残的命运似的。可我总觉得,只要能保天下太平、百姓安康,一家人和和乐乐,究竟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又有什么分别? “钱花光了可以再赚,权势没了可以东山再起,唯有血肉至亲承载着血脉亲情和从小到大相伴的幸福岁月,一旦稍有损伤就再也不能复原。你说,这天地间,哪有什么东西值得以亲情为代价去换呢? “都说外甥肖舅,你说我在这点上不像父皇,也许就是随了二舅吧。” 李善用停住脚步,目中涌起晦涩难懂的情绪:“咱们这次进京,要对付的都是你的血脉至亲。你这样说,难道是怕了?” “对,我是怕了。听到你要孤身进宫的时候,我就怕了。”孟湉定定地望着她,忽地伸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凑在耳畔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有本事,也知道你一定能把要办的事统统办成,可是你行事太过决绝,对人对己都不留余地。你此去执意不要我陪在身边,那就请你在做决定的时候,能想一想我,记着如果我的妻子受伤,我会伤心,如果我的父兄手足受害,我也会难过。我想,你是不忍见我伤心难过的,是吧?” 李善用垂下眼帘,良久,轻声应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我该去办事了。”李善用说着,在孟湉的怀抱挣了挣,不想却被他更紧地抱住了。 “若是这次能顺利救出父皇,我会竭尽全力说服他亲下罪己诏,为晋王案平反昭雪。” 这句话带着孟湉的温热呼吸传入耳中,那一瞬间,李善用浑身都僵住了。 自从当年在明光宫一役,皇上将她的身世抖落得一干二净,这么多年了,李善用的心病,孟湉一直都记在心里,也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敢有丝毫触及。他懂她为何愚忠于皇后与太子,懂她为何一直处心积虑地对付他,懂她转为辅佐他、钟情于他需要克服多大的心理障碍,懂她此次陪他进京救父得费多大的心力去说服她自己——他们要救的人,于他而言是父亲,可是于她而言,是灭族毁身的仇人哪! 他的亲人,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自从得知这件事的那一刻起,孟湉就已在为之想办法了。他自请就藩,与她一起远赴襄国,从此天高皇帝远,离那些洇着血色的陈年旧事和一见便要噬骨啮心的仇人远远的,他在外征战、开疆拓土,她在内抚境安民、振兴经济,两个人齐心合力开辟一片自己的天地,从此安居乐业、子孙绵延……他相信自己能让她的人生,比永远困在仇恨之中裹足不前,幸福得多。 好在,李善用自是豁达之人,李汝成临终前成王败寇的遗言,也是在告诫她不可为仇恨所困、毁了一生。所以,这些年来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她在襄国过得春风得意、畅快顺遂,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从前的沉静压抑、持重克己,总是洋溢着用不完的干劲和自信——或许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如果没有当年的惨剧,她能在父母的羽翼下成长,就该是这样朝气蓬勃的模样。 可是现在,因为他的缘故,她又不得不回到了京城这个伤心之地,卷入波谲云诡的皇位之争,为如何营救自己的仇人而殚精竭虑、铤而走险。她不肯提起,他却不能这么自私,一味地要求她站在他的身边助他营救父皇、争夺皇位,却对她的冤屈仇恨避而不谈。 “我保证。”孟湉用力地拥着她,温柔而坚定地将誓言送入她的耳中,“如若父皇不肯,待我日后继位,也必将为晋王案平反昭雪,若有食言,人神共弃!” 孟湉感觉到怀里的她,身体微微发颤,浓密的睫毛颤抖着遮掩住目中神色。良久,他听见怀中人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 “我信你。 “谢谢你。” 午后,李善用便带着廖缪缪出发了,一路快马加鞭,赶在夜色降临之前趁着城门未闭,回到了暌违已久的京城。 二人离京日久,原该往李善用名下的济坤堂落脚最为便宜。不过,为了掩藏踪迹,他们不敢直接露面,另找了一家邸店住下,假称水土不服、身体不适,让店家去济坤堂请他们的女掌柜亲自出诊,事后定以重金酬谢。 济坤堂原是李善用所创,后来就交给了乌瓜打理,乌瓜回到卢奴之前,将明里暗里的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她悉心栽培的弟子。乌瓜的眼光不错,这弟子确有经济之才,接替她做济坤堂的掌柜几年来,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从未令李善用多费半点心思。 廖缪缪坐在窗前,将窗户支开一条小缝,盯着街面上来往的车马人流。过了一会儿,就见一辆挂着济坤堂徽记的马车由远及近而来,在他们住的邸店门前停住,从车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姑娘。 “你说这祁掌柜有多少芳龄了?”廖缪缪眼睛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