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殿下已经做出了这样的事,还有什么可瞒我的?”李善用竭力攥紧冰凉的指尖,试图给自己一点点暖意。
孟渥睁开双眼,意态莫测地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移开视线,望向远方:“上个月,你与襄王见过三次面,密谈了一次。”
李善用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孟渥竟会对她生出疑心,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在试探他,襄王是殿下唯一的对手,我怎能不时刻掌握他的动向!这些年来,我常与他接触,事后都向皇后娘娘禀报,殿下一向也都是知晓的。”
孟渥红着眼睛,咧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是啊,这些年你一直与他过从甚密,从未瞒我。是我傻,不该错信了你,可笑我还当你心在东宫,与他不过是虚与委蛇。直到前几日皇上降责于我,因为襄王检举我存怨望之心,出不敬之言——那些话我只对你说过。”
“殿下认为我向襄王告密?”李善用一颗心如堕冰窟,到底是什么时候,孟渥对她由信任转为戒备,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孟渥开始用辨认细作的目光审视她的呢?
她恍然想起六年前的光景,她是女官学堂毓秀堂的弟子,宫中有非毓秀堂弟子不可掌印的规矩,因此毓秀堂又有“小翰林”的雅号。千余年来,总掌宫规的宫正司司正,与操办宫务的实权机构六局局正,俱是毓秀堂弟子出身。到了本朝,纵然毓秀堂已经式微,但其势力之大,无论皇后还是宠冠六宫的史贵妃都完全无法比肩。
李善用出师时是毓秀堂那一代的头名弟子,也是历代以来最年轻的弟子,但凡知道的,谁不赞一句天之骄子、前途无量。
可她拒绝了史贵妃的招揽,一心一意进了门庭冷落的清元宫,帮着皇后出谋划策,肃清宫务、夺回宝玺、教养太子,直到太子正式迁入东宫、储位稳固,皇后终于完全接纳了她的忠心与韬略,委任她做了史上最年轻的太子傅姆。
那一年,她不过十五岁。
她还记得初入清元宫时孟渥的样子,一个小小少年,却胖得腰围快比身高还要长,沉默寡言的,在资善堂总受同窗欺负。有一次皇上亲临资善堂考校功课,他没能背下书,挨了训斥,回来缩着脖子站在皇后身侧禀告,皇后气恨他不争气,淌着眼泪打他,他也只得颤着一身肥肉挨打。
李善用仰头看向高踞马上的那个英挺身影,从当年那个肉球似的畏缩少年到如今,人人只道到底是幼有美名的皇后之子,长开了自然就好了,谁又知道其中浸润了她多少心血呢。
可是现在,他对她说“我不该错信了你”。她只觉荒诞可笑,笑到眼角都沁出了泪水。
孟渥仍在冷漠地吐出伤人的利刃:“我知道,你们都喜欢襄王,因为他聪明、有本事,又生得好看,觉得他才配得上一国储君的位置。这些年来你帮我教我,也全都是为了他吧?”
“你胡说!”李善用一向厌恶以庶凌嫡,孟渥这样说,她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孟渥双目充血,逐渐变得赤红,神情也越发狰狞起来:“你常教我‘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但你从没告诉过我,到了‘臣视君如寇仇’的时候,君当如何。所以,我只能靠自己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李善用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孟渥双目猛地绽放出嗜血的光芒:“襄王夺走了我的一切,我当然要去亲手夺回来。父亲!储位!还有——你!”
——他疯了。
李善用脑中一片空白,猛地直扑马前,像濒死之人抱住唯一一根浮木般死死抱紧马腿:“求求你,你再给我点时间,我绝不会让襄王如愿!你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夺来,你不要自蹈死路!”
孟渥端详李善用急切地仰起的脸庞,冷笑一声,扬起马鞭狠狠抽了下去,李善用猝不及防,捂着脸踉跄向一旁。孟渥立即策马而过,只扔下一句话:“绑了,待本宫得胜回宫,再论生死。”
有军士上前将李善用反绑起来,她望着孟渥决绝的背影,叫也叫不住,挣也挣不动,一时急怒攻心晕了过去,袖中的梅花委然坠地,被纷乱的马蹄践踏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