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仪吓得一个激灵闭上眼,强忍了半天的眼泪珠唰地就落了下来。
她似乎听见身前传来一声低笑,随即面上传来柔软的触感,像是有帕子在脸上擦着。
等到那感觉消失了,徐知仪这才敢重新睁开眼,结果就瞧见一双漆黑的眼正望着自己。
徐知仪甚至能从他瞳孔里看见清自己颤抖的唇,随后视线往下,是他刚擦拭过自己的脸,混着血和泪的帕子。
那帕子被他仔细叠好,就那么握在手里,就像是握着她的命一样简单。
“徐姑娘是要去听经?我送姑娘过去?”
温晏语调有礼,话音含笑。
徐知仪的眼睛却不受控制看向他身后不肯瞑目的头颅,结果目光触及一刻,心头又忍不住一阵胆颤。
“那我送姑娘回禅房,夜深露重,姑娘还是早些休息的好。”
温晏不着痕迹挡住徐知仪的视线,话语里的强势不容置疑。
徐知仪哪敢说不,只能仓惶点头。
得了回应,温晏轻垂下眸子,“对了,这还有些事未完,得劳烦姑娘稍等片刻。”
他说得像是文人尚未临完古帖的风雅,人却迈过鲜血未干的头颅,径直走到被迫俯首的人前。
“何大人,您说的万民书可是这个?”
温晏从怀中掏出一纸,在身前抖开,上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徐知仪瞧不清,却见被按住的人犹如被点了命脉,突然发起疯来,腥红着眼往前顶,硬生生挣开肩上重压扑过去。
温晏却纹丝未动,就在何生民的指尖触及纸张时,他身后立马有人将其拖回,碾着他的头按进土里。
同时,尖锐长剑朝着他腿弯处刺去,用力之狠,徐知仪霎时觉得自己腿弯都猝然一痛。
何生民因痛剧烈痉挛,却只能徒劳地啃了满嘴满脸的泥雪,连声疼都叫不出来。
温晏一抬下巴,身后人便薅着何生民的头发,逼迫他抬起头来。
“何大人弄出万民书一事,让义父很是头疼,特派我来送您上路,您还有什么遗言吗?”
“呸!”何生民朝着温晏啐出一口泥水,恨不得生啖了他的血肉般咒骂,“温晏!相鼠尚有皮,你却连畜生都不如,为了苟活于世,竟认臭阉人做父,你!你!你必定不得好死!”
这话骂得难听,徐知仪不禁看向背立她的人,他就那样站着,将话重复了一遍,“不得好死。”
语调听不出情绪,下一刻,他却低声笑了,笑得让人森寒。
“不得好死,你们文人只会这一句吗?”一边笑,他一边将手中的万民书一点点撕碎。
随后漫天一撒,转瞬间,承载着万民希望的纸张便化为飞雪消散,一身黑衣的温晏在其中负手而立,轻声开口,“何大人虽为文人,骨子里倒是骁悍不驯,既如此,黄泉路上莫喊疼啊!”
话落,他转过身,于空隙中,徐知仪瞧见有人拿帕子堵了何生民的嘴,随后朝空扬起长剑。
再要看时,眼前便只剩一片黑,温晏转过了身,宽大的披风挡住她全部视野。
“抱歉,耽误徐姑娘时间了,请吧。”
温晏话音方落,接着就是一声皮肉割裂,鲜血迸发的声响,随后又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声音。
血红无声洇湿了白雪,徐知仪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的视线战战兢兢挪回到温晏面上。
看着那张霁月清风的面孔,她只觉得一股股寒意钻进骨髓,冰得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木然随着温晏转身,深一脚浅一脚仿佛没有知觉地随他前行。
“徐姑娘,对吗?”
直到身前人停下脚步,转身浅问,徐知仪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后知后觉方才温晏说了话。
可她如今满耳尽是嗡鸣,搅得她头痛欲裂,恶心不止,是以温晏问询,她只有茫然。
温晏也不恼,伸手替她拨开挡路梅枝,“徐姑娘起初就未吵嚷,可见为人聪慧,想来是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对吗?”
梅枝以去,却有碎石拦路,徐知仪此时心神不宁,脚底骤然一痛,随后突然向前倒去。
将摔之际,却见身边人长臂一揽,她转身落入一个温热胸膛。
徐知仪堪堪站定,一抬头就是温晏利落的下颌,她如今正整个靠在温晏的身上。
风雪夜寂寥,眼前人看似低眸浅笑,黑沉的瞳孔里却毫无情绪。
不等徐知仪惊呼,温晏就率先松了手后退一步,结束了帮扶。
动作虽快,可徐知仪仍然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夹着血腥味的幽香,两相掺和,彻底搅乱了她腹中强压的拧转。
徐知仪再忍不住,踉跄跌到一旁,扶住树干,止不住地干呕。
胃里翻江倒海地绞着劲,她却什么都吐不出来,直到最后吐脱了力时,她都已分不清面上淌的是眼泪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