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阳之战,白直军生擒东军骁将谢景山。战后,两万余东军士卒倒戈易帜;北府白直军,以五万人的劣势兵力,在汉南郡东——西陵郡北一线,对东军展开了长达数日的激烈进攻。
所有人都焦急猜测着东军主帅谢琰的动向。
数日间,东军一直在回避着北府军主力的正面决战,老谢思路清晰,企图先行收回石阳、沌阳二城,再次封锁刘寄奴西去通道:
东军一名年轻儒生,绕开白直军的正面战场,领偏师而进,兵不血刃,攻下石阳关。收石阳后,这儒生不给部下修整的时间,同样沿着曲阳小路潜行,猛攻沌阳城,打的那沌阳守将王镇恶烂额焦头。
沌阳是王镇恶的噩梦。
镇恶几番喋血,两夺沌阳,手下士气早成强弩之末。城头上远观这东军的年轻儒生,白嫩脸皮,文弱得跟个大葱立起来似的——
本以为是支银样镴枪头,没成想倒是颗不怕锤钳的铁钉子。
当着那儒生潮水般的进攻,镇恶发了狠。沌阳城背倚曲阳岭,城门前地貌崎岖,大军难以展开;王镇恶竟自开城门,出甲兵杀向城东,结厚阵以拒敌,为犄角之势。
儒生却真不是吃素的。那东军的小后生,阵前扔了高冠,解了博带,大冷天光着鸡仔般瘦弱的半身,砰砰砰亲自敲起来攻城的铁鼓。东军鼓声亢厉,士兵人人用命,三五次冲锋,差点拿下镇恶的外城,他在城外精心布置的军阵也被打花了。
小儒生在沌阳闹了个地动山摇,他的士兵不怕疲惫,昼夜不休,连续向王镇恶发起敢死的冲锋。
镇恶一向自视甚高,眼瞅着栽在个小后生手里,老王数次试图拔剑自刎,好在被身旁的傅弘之拉住了。
大胡子被打的寻死觅活之间,情势突然迎来转机:
老谢是个好面子的宿将,他一直有个心病。
谢琰的心病是儿子谢混。
他这好大儿,能诗,善辩,清谈玄言,歌风颂雅;至于飞鹰走狗、斗鸡遛鸟、箫管笛篁,无一不精,无一不会。
多才多艺就不说了,谢混长的还帅。
能有多帅呢?
眉如剑,眼如星,鼻如高岳颊如雪。扔女人堆中,群花失色;醉清辉夜里,皓月无光。其人样貌,仿若潘安在世,不亚宋玉重生——
建康京城,多少王公贵胄抢破脑袋要把女儿嫁他,终是被司马皇家拿去粉饰王朝粉墨,婚配给当朝晋陵公主。
不止风华独绝,这位南朝驸马,自幼沉毅果决,生逢乱世,暗怀大志,慷慨有宰割天下之心——
但无能。
谢混的技能都点在脸上和底下,上马就孬了。
东军行伍里,老谢让儿子誊写个军书、算计个粮草军械,一百个干一百个对,丁点差池也没有。可但凡让他拎个刀挎个弩上阵带个兵,那真要了谢混的亲命。
东军成军以来,先扫会稽山越,后灭荆扬坞堡;挥师西征,再对上桓家小子,全军总计大战八十六,小战四十二——
谢混至今没有尺寸的军功。
他不是阵前大叫“给我上”的选手,他都不敢挨近了厮杀的战场。和桓家打到现在,西陵一仗、蒲圻一仗,两场恶仗把老谢打的怕了,东军当今正作壁上观,不愿再搅荆襄九郡的浑水。
眼看饭局散场了,亲儿子还没得着口肉吃,爹能不急么?
勒兵退回汉南郡,好死不死,赶上刘寄奴的白直军搞事。
刘裕这贼,连克了西军的江夏三镇,收兵数万;又裭夺历阳军五营兵权,蚁集而下。
刘裕打着西行讨桓的大旗,可是老谢不能放他。
因为他搞均田,因为他分粮分地,因为他号称要把白花花的银子散给南朝一千七百万普罗穷鬼,因为他动了大晋朝一百零三家高门世族的禁脔。
刘寄奴,必须死。
朝廷还没有明确的敕令,京城里,执政的元显公尚未把这毛头小子定成哗变论处。老谢必须在汉南收拾了这股新起的土顽,刘裕占着大义、捏着私军,只有在这里搞死他,一切才能顺理成章。
白直军血战汉南三关,刘牢之的部将刘毅脱身北府,东来相投。老谢听说,刘裕分兵万人给了个无名小卒;这小卒的名姓,谢琰确实从未听说。
盘龙校尉刘毅,坐拥万夫,正在汉南郡与西陵郡的东部交界火力全开,做出白直军主力要在这里突围的姿态。
刘毅大喇喇地在谢家主将的营盘前面立下大旗,旗上绣有金龙,龙生双翅,张牙舞爪。他挖了许许多多的堑壕,把郡东的山包挖成麻子脸,目的就是让东军以为北府兵要在这里寻机决战。
刘毅不知道对面是老谢,谢琰也不认识对面的刘毅。为了忽悠老人家,刘盘龙派下大量骑兵每天大摇大摆向西陵方向行军,遇敌则窜,毫不恋战——晚上再悄悄退回大营,第二天继续如此。
盘龙得了奇效,谢琰认定这股白直军的动向不可能是西行讨桓,而是向东窜入黄城一线求生,目的是进入白雉山,重拾山匪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