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心,你身边纷扰不断,我劝你最好是速速离开吴江县。”
沈兰心抬起头,不明其意。
“为何?”
“沈家已成祸患,你若想家人安宁,便听我一言。”
县令到吴江县已经三年,这三年来沈家自然少不了跟县令打交道,很多县令大人不便出面的事情,都是经由这县令夫人的手完成。
父亲每每提起这位夫人,总会说到一个词:唯利是图,没有好处的事是绝对不会沾边的。
这样一个唯利是图的人怎会突然好心提醒?
沈兰心看向杨韵眉间的燥意,于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沈家人的存在,影响到县令了。
联想到今日之事,沈兰心知道,在杨韵眼里,沈家麻烦不断,定会给县令平添麻烦。
也对,黄永一个小小主簿都为考评操心不断,更何况县令呢?此时若是闹出乱子,岂不是容易搅了他的前程?
她立刻有了谈判的底气,语气变得坚决:“父兄前路未知,我不能走。”
“他们是受京城沈家的牵连,圣上震怒,京城沈家的人已尽数下狱,你的父兄与他们来往密切,逃脱不了罪责,最迟秋后便会问斩。”
沈兰心浑身的力气在这一刻耗尽,却仍是不死心:“刑部可是出了文书?"
“尚未,但依往年情形来看,秋后问斩是逃不掉的。”
如今是春日,即便逃不掉必死的结局,也还能有半年的活头,万一,万一这半年里,圣上又念起了沈家人的好呢?
沈兰心掏出身上的银票,跪在地上膝行几步至县令夫人脚边,将银票高高举起。
“夫人,我父兄只是走南闯北的生意人,对于朝中政事丝毫不知。他们都是有良知的人,这县中的桥和路,一半都是他们捐钱修起来的,年年上税也从不拖延,没给县令大人惹半点麻烦。每逢天灾人祸,他们也都慷慨解囊,捐钱捐物,就这佛寺的砖瓦,也皆出自他们。请夫人怜惜通融,给他们一条生路。”
县令夫人看着那厚厚一沓银票,十分眼热,却不敢就这么收下。
沈家的事算是近年来吴江县出过的最大的事,牵扯到谋逆啊,若是行差踏错,也是会跟着掉脑袋的。
“此事我帮不了你。”
“您帮得了。就算是京城来人审问也不会一直待在吴江县,况且我父兄只是跟着京城沈家做点小生意,从没进过京,他们只想要个结果,找三个死囚替了我父兄,于县令而言并非难事。”
县令夫人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厉声喝斥道:“休得胡言。夫君公正廉明,岂会做这些枉顾法纪之事!”
沈兰心撑着腿站起来,将手中银票硬塞进县令夫人的衣袖里。
“夫人,沈家以前能成为御前红人,自有其道理,圣上未对沈家赶尽杀绝,也有其道理,还请夫人转告县令大人,望大人念父兄旧情,高抬贵手。”
“此事干系重大,夫君定不会答应,念在你一片孝心,倒是能让你们见上一面。”
沈兰心第一次真心实意向杨韵行礼:“多谢夫人。”
杨韵递了块牌子给她,走得干脆利落。
整理好衣裙,沈兰心拉开禅房门,一个小沙弥等在那里。
“沈施主,师傅让我带句话给你。”
沈兰心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寥寥几个字:谨慎、珍重。
这是何意?
沈兰心坚信明智法师所言必有深意,一路沉思,缓步行至寺中大殿时已过了好一会儿。
黄老夫人满脸嫌弃地呵斥:“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回去把你的东西带走。”
一路上,前面的马车里不停传来摔摔打打的声音,阴阳怪气的话从未消停,海棠一边生气,一边担忧地看向沈兰心,生怕她心中郁结,像沈家老夫人一样生出病来。
沈兰心却是淡然得很,虽然被休比和离难听些,但结果是好的。
她求仁得仁,心里反倒踏实许多。
如今,杨韵收了银票,自己还能见上父兄一面,已然很好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被不在意的人骂几句真算不得什么。
黄家本来就靠不住,自己能回到沈家与母亲共同支撑,已是遂了心愿。
更何况,黄老太还起了杀心。
杀心?!
沈兰心蓦地明白过来,明智法师是让自己赶紧离开的意思。
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如黄老太的意,她便动了杀心,若是不如县令大人的意,他要杀死沈家剩下的这些人,就更是易如反掌。
想到县令的为人,沈兰心后背渗出了冷汗,自己今日太过张狂了,幸得是县令夫人把心思都放在了银票上,没觉出自己那点心思,若换作县令,自己怕是要给沈家人招祸了。
必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回到西院时,也不过是未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