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水澜的黯然仿佛天际一刹那的烟火, 转瞬不见。黛玉思前想后,终是没有启口探询, 暂且埋在心底而已。
从辅国公因举荐册封太子之事被永庆帝当面严厉申饬, 紧接着甄氏为首的老臣开始纷纷上疏弹劾, 如雪片一般堆叠在明德殿的龙案上,据说永庆帝看了几份便大发雷霆,发落了好几个孟氏的门生故吏, 有贬谪也有罚俸的, 一时间余波荡漾,没有一丝平息的意思。
不仅如此, 坤宁宫同样难逃牵连, 变得门庭冷落起来。相反, 甄妃的永和宫成了皇帝最常踏入之地, 宫中又本是捧高踩低之辈,自然争先恐后的去巴结奉承。
孟嫤妤倒还镇定,几乎无喜无悲的看着人来人往, 唯一只有黛玉带着水晗进宫时, 才能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两人依旧谈讲些家务人情,水晗正抱着一只大佛手摆弄,孟嫤妤注目在玩得高兴的孩子身上,不由说道:“小郡主现在都四岁了, 妹妹没打算再要一个世子么?”
黛玉何尝没有想过这些,连凤姐都提醒过几次。然而这两年水澜忙于政务,有大半时间都不在京城, 他们虽好无奈一直怀不上。此番听孟嫤妤骤然提起,黛玉掩饰着微微的失落,半是自嘲:“妾身没有娘娘的好福气,实在愧对王爷。”
孟嫤妤瞅了她半日,忽然哎的一声长叹,推心置腹的说:“要说福气,没有比妹妹更好的。廉王爱重王妃,满京城谁人不知呢?说来只有姐姐羡慕你的份。”一面说,一面从暗格里取出了一张薄纸,笑得和婉:“妹妹还年轻,这是太医院配的坐胎方子,你回头算着日子喝两剂下去,或有意外之喜。”
黛玉点头接过,心中多少也有些跃跃欲试,盘算着或真可为小香芋添一弟弟,不禁含羞带怯。孟嫤妤见她如此,正要取笑儿两句,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宫中管事的女官已迎出去了。
隔了一会还不见散去,孟嫤妤于是隔窗悄视,竟是带了一队内监侍卫密密的将坤宁宫围起来,并且见来得势头不好,不由顿生疑惑。黛玉同样暗自蹙眉,便见那女官满头是汗,匆匆回报:“启禀娘娘,外头来的夏太监说是奉皇上之命,恭请娘娘在坤宁宫中安心保养。”
话音刚落,唇边的笑随即泯然而去,孟嫤妤敛容清冷道:“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女官偷偷瞄了一眼皇后的神色,嗫嚅的出口:“皇上还说,以后不得传召,坤宁宫诸人一概不许踏出半步。”
黛玉听的一愣,孟嫤妤却不过“哦”了一声,便挥手让人退下了。转而又恢复了往日的宝相端严,向黛玉寥落的笑道:“瞧陛下的意思,大约是要将我软禁至前朝事完,咱们下回不知何时再见,还望妹妹多加珍重,早添世子开枝散叶。”
见状,黛玉不觉心头发凉,毕竟皇后才刚生下皇子,皇帝竟如此绝情。但现在多说无益,彼此嘱托了一回就去了,谁知这一去,却真的是诀别。
这里坤宁宫被变相软禁起来,一步不敢多走。不一时消息就传遍六宫,有惊讶万分的来探视也被拦住,又有素日一干与孟家不睦的人,见了更幸灾乐祸,都在背后嘲戏指点,坤宁宫内的人皆又气又苦,无奈却无处可诉,只得闭门度日。
为的这个,黛玉没少向水澜抱怨,愤愤不平道:“皇后母仪天下,为陛下接连生下两位皇子,侍奉太后和皇上无不尽心竭力。人道捉贼还得拿赃,为的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已经把堂堂皇后软禁于宫中,成何体统呢。”
水澜叹了口气,低声的开解:“这道理谁都懂。我冷眼瞧着,从上皇过世以后,咱们这位皇帝的疑心病越发重了,但凡触到一丁半点的皇权,就敏感的不得了,况且这次辅国公闹得难看了些,平白让皇后在宫中受苦。不过,太后是皇后的亲姑母,这事也不见得完全没转圜,看太后那儿怎么处置。”
太后初闻消息便是怒不可遏,但在宫廷生涯中浸淫数十载,当然察觉出永庆帝今时不同往日,少不得强自定了定心神,没有马上发作出来,但甄氏有孕风头正盛,落在太后眼里难免生刺。这天,永庆帝在前朝又借机训斥了辅国公两句,碰巧甄妃往寿宁宫中向太后请安。
甄妃来时太后正在梳妆,见甄妃到了也没停下的意思,反而慢条斯理的对镜整理,把梳好的发髻打开,让伺候的婢女用蘸着桂花水的篦子,一下一下轻柔的在篦头,重新绾上发髻,再插上一色的宝蓝点翠配东珠的首饰,折出一圈暗沉的光泽。
即使对太后的刁难心知肚明,但作为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女人,甄妃还是不敢怠慢分毫,挺着八个多月的孕肚依足规矩,躬下身请万福金安。
太后甚至都没看她一眼,只顾着望向铜镜中的人影,托了一下耳边的赤金翡翠耳环,不咸不淡的启口:“见到你这张狐媚子的脸,哀家就倒足了胃口,还那里来的万福金安。”捻着碧玺佛珠的手忽然一抬,向宫门边指道:“跪到外头去,没有哀家的懿旨不许起来,甭脏了这地儿。”
甄妃满脸错愕的抬起头,旁边的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