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南下时值夏初, 转眼归来已是漫天的鹅毛大雪, 整个京城仿若银装素裹,枝头的腊梅迎风颤巍巍的,暗吐芬芳。
这般的天气, 且此次南征赶路劳乏,水澜尽管归心似箭,少不得也在离京二百多里, 到了十里屯地方安营扎寨, 稍坐修整,暂避风雪, 再行拔营入京。
孰料,便是那么的一耽搁, 就闹出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到了正月十七,王夫人正盼拜相的王子腾奉旨来京,接风事宜俱安排妥当,却见凤姐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两手一摊, 哭道:“太太, 咱们家大老爷在进京的路上没了!”
那王夫人呆了半晌, 心口骤痛就向后倒下去,幸得两个小丫鬟扶着,忙着叫人喊医,哭闹震天,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 水澜已到了京城。先入宫谢了君恩归还虎符,永庆帝大悦,赏黄金千两,良田万亩,特赐宫中欢宴,为廉王接风洗尘。
接风宴上皇称病未到,筵上与新贵的喜气洋溢截然不同的,是上皇那群老臣脸上的愁云惨淡。
听闻大清早忠顺王爷就急召入宫,被上皇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蠢材!叫你去截杀廉王,怎么王子腾死在那里了!”忠顺王支支吾吾半晌,竟不能答,气的上皇才宣医调理。
孟氏崛起已成定居,廉王和独孤氏也有起复之意,还有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头的学子新贵。至于上皇旧部则接二连三的折损,先有循礼二王,后有王子腾莫名殒命半路,只剩下忠顺亲王和南安郡王为中坚,难免此消彼长。
相形之下,永庆帝几乎可说是容光焕发,让太监倒了一杯酒送至水澜跟前,亲热道:“皇叔一路辛苦,孤闻捷报传来,喜不自禁,日夜盼皇叔回京。”
“微臣岂敢独揽功劳?”水澜依旧十分谦逊,反将功劳尽皆归于他人,说道:“此次一靠皇天在上陛下与两圣庇佑,二靠战士们奋勇杀敌,三则副将李归和辅国公居功至伟。微臣斗胆,请求陛下将黄金千两转赐此次战死沙场的军士家眷。”
永庆帝怔了怔,微有动容道:“好,好,皇叔有次美意,孤岂能不成人之美?”于是众将士皆有厚赏,李归一跃官升三级,辅国公封内阁大学士,更是志得意满。
众官见永庆帝气色行事,虽不知二人何时如此亲厚,但廉王一举击溃历来彪悍的南疆匪徒不假,于是接连上来敬酒祝贺,一时间碗盏交响,欢声笑语不断。
正闹着,只见户部尚书黄庭擎杯上前,像是酒兴盖了脸,连说话都有些个不利索了,扬手一掠道:“这杯酒下官敬王爷。王爷着户部筹措军粮,却指名要辅国公监管,大约对在下有误解,还请王爷赏个薄面。”
水澜接了酒,淡淡说了一句:“黄大人多虑了,误解谈不上。只不过数万精兵良将,人命关天,本王从不错信他人。”
许是历经了生死,水澜的眉眼变得尤为锋锐,原本俊美的脸庞也转为刚毅沉肃,两眼一横便蕴着无形的压力。黄庭算是跟着上皇起的两朝老臣,善舞长袖得紧,竟被他瞧的一愣,悻悻的退回去。
此番王廷大胜,大军金刀铁马,气势如虹的凯旋回京,民心亦为振奋,尤其主将廉王英姿飒爽,姿容秀伟,从此街上便闹动了:东边王,西边王,不如京里的大将军王。
宴席一时散了,水澜不能再等一会,更衣即刻赶回府上,惹得永庆帝与国丈孟老爷嘲笑道:“皇叔怕最挂碍的倒不是旁的,唯独乃府上娇滴滴的王妃。”
黛玉自然知道今日水澜回家,一早便换了簇新的衣裳,在厅上等候。正等得焦躁,管家并秋晚等喘吁吁跑进来报喜,说道:“王爷下马啦,正进来呢!”
黛玉听了,不由喜上眉梢,刚起身要去迎接,忽见她日思夜想的人已大步跨过来,抢先扶住了她,温柔的笑着:“夫人别动,快叫我瞧瞧,身上都好不好,小芋头折腾没?”说着,便携了手一同进屋归坐。
水澜离京前,香芋还不满三个月,如今黛玉已大腹便便,只不过她容颜丝毫未改,反较之前越发的妩媚多情了,看得水澜一阵的眼热心痒。
而黛玉一见他,所有的提心吊胆都放下了,眼里含了一包泪,分不清是喜是叹的说:“我都好,香芋也好。王爷在战场上去了一遭,那里受了伤没有?”
水澜仍是笑,没回答。反而凑近了黛玉,嗅了一口发间的清香,握着一双细滑的手,淡淡的揶揄道:“老天爷,我可是十足闻了半年的酸臭汗味儿,如今总算有夫人给我醒过神了。”
黛玉红了脸,捶了他两下,谁知正捶在伤上。见水澜眉头一蹙,黛玉便觉不对,忙拉开他的衣襟一看,胸膛上有两指宽的一道刀伤,肋下还有几处新旧伤痕。
这一看,那芳心就和泡在醋缸里似的,顿时就酸楚酸楚的,咬着牙,用指头狠命戳在他额上:“你走前答应过我什么?”
水澜半点儿都不恼,笑嘻嘻的拉上衣服就躲开了:“打仗那有不受伤挂彩的呢?比起那些冲锋陷阵的兵士,咱们这些又算得了什么